在戴倫斯的印象裡,父親一直是個很陰沉又模糊的形象。
具體來說他的父親非常高大,是頭頂接近門框的那種高大,有著留至肩上的棕色捲髮,也有留鬍子,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後方的是一對永遠毫無情緒起伏的墨綠色眸子,戴倫斯覺得他的父親性格懶惰又被動,除了衣著端正了點之外其餘行為都很邋遢。
講話也是,冷漠又沒什麼感情,態度也是,冷漠又沒什麼感情,戴倫斯對於這樣的父親一部分是畏懼一部分是厭惡,但他一直曉得他的父親很愛他的母親,畢竟那沒多少能顯現出來的微笑與擁抱大部分都獻給了母親。
我呢?
還是幼兒的戴倫斯當然會想這個問題,擁有母愛的他也只是單純地想要父愛而已。
然而並沒有少,只是他感覺不到。
戴倫斯十二歲的那年,父親因工作而離家,長達八年從未回來過,甚至沒打過電話、沒寄任何一封信,戴倫斯能理解對方身為美國探員的艱苦,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要保護家人,但他無法認可,也無法原諒,家裡有兩個人在等著,那男人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更何況,他愛的女人罹患了無法根治的病……
*
與雷蒙德到市區採購完畢後他們回到學院,戴倫斯先將東西都放回房內才到學院的大廳找前些時間有事通知自己的露比,不過目前櫃台裡並沒有任何人,他便靠著櫃面等待露比回來,拿出方才剛買的新手機設定裡面的系統與軟體,打開電話簿是理所當然的空白一片,只有新加的雷蒙德的手機號碼。
他想起生前的手機電話簿裏頭在最上面的肯定會是家裡的電話,接著第二位是母親的手機號碼、戴倫斯的兩位摯友,還有雖然只打過一次但還存著的父親的聯繫電話,現在這支新手機裏頭通通沒有那些資料,令他感到有些空虛而垂眸。
還記得過去他打開手機的電話簿往上滑兩次都不一定能滑到底呢,那麼多的朋友都消失了——這麼想的同時,倏地一陣強烈刺痛竄過了戴倫斯的太陽穴。
很多朋友?我的朋友……嗎?
一陣一陣宛如雷電般模糊地閃過眼前的畫面用力敲擊著他的大腦,戴倫斯忍不住因疼痛而抬手按住額際,閉上雙眼想屏除這無名的痛楚,但黑暗中那熟悉的畫面卻更是清晰——
他握著自己的手機,點開電話簿,螢幕上出現一連串熟悉卻陌生的名字,拇指往上滑、往下滑,像是在找某個要聯絡的對象,可是他想從快速晃過的名稱裡抓出一位熟識的人卻怎麼也辦不到。
這些聯絡人……是誰?
「戴倫斯同學!抱歉讓你久等了!」突然間,相當有朝氣的女聲總算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戴倫斯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當作只是個短暫的神遊、他打起精神後轉身看向呼喚自己的人。
露比是個擁有亮粉色頭髮的女孩,她將長髮綁成雙馬尾固定在頭部的兩側,就連她的眼睛也都是粉紅色的,穿著校內制服的她活像個從少女漫畫中走出的角色。
「嗯?你怎麼啦?臉色很難看哦。」露比偏著頭問,而戴倫斯則是牽起了個微笑:「沒事,很抱歉都已經晚上了還得讓妳處理我的事情。」
「沒什麼、這就是我的責任,很高興能為你服務!」女孩露出燦爛的笑顏回答,同時舉起右手擺在額際,做出淘氣的敬禮姿勢,「那麼,請問您決定是否參加葬禮呢?」
「能不參加嗎?」他問。
「當然可以選擇不參加,試想討厭的親戚為自己舉辦葬禮,又有誰想回去看他們呢?葬禮也不過是個形式而已,讓死者回人界看看思念的人,所以不參加也沒關係囉,並沒有什麼重大影響。」露比說得非常直白,令戴倫斯都忍不住笑了下,她繼續道:「所以你決定不參加是吧。」
「不,我要參加。」戴倫斯勾唇道。
「哎!原來你是會調戲女生的類型?」露比伸出食指擺在臉頰旁,皺眉看著他的模樣就像雜誌裡會看到的可愛模特兒,聽見這樣的推論戴倫斯則是挑眉:「我並沒有調戲妳,我只是想問其他可能性而已。」
「倒是很會說嘛。」露比回以一個像是認可這理由的笑容,接著彎腰蹲在地上翻找櫃子裡的東西,嬌小又粉紅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櫃台前。
戴倫斯將手臂靠在櫃台上,一面看著露比蹲在陰影處的模樣一面想著喪禮時會看見怎樣的光景,或許自己屍體頭部被子彈打中的部分仍會破破爛爛的?那場面似乎很驚悚,父親看到不曉得會露出什麼表情——
是啊,妻子與兒子都死了,父親獨自一人外出工作,又獨自一人替妻小辦喪事,獨自一人地回到空蕩蕩的家,不知會做何感想。
活該。
戴倫斯稍稍擰眉如此想著。人生本就只有一次,明明該珍惜的家人卻未能把握就是個人問題,雖然他能預想到父親的心情應該不好受,但應該也不至於在喪禮上痛哭流涕、或是鐵石心腸地敷衍這場喪禮吧。
「嗨呀!來給你看看,這是職業死神用的斗篷唷!」露比起身後拿出一包用塑膠套裝著的黑色斗篷,還有一副白色的骷髏面具與一雙白手套,她對戴倫斯詳細解釋著:「去喪禮時得穿好這件斗篷,帽子要記得戴上,前面的扣子也要全部扣好,這雙手套也要套好,盡量別讓身體或衣服露出來,另外,也要戴上這個骷髏面具。」
戴倫斯看著桌面上的兩樣東西皺眉,他以為會有不科學的魔法能當作道具使用,想不到變裝的方式居然是這麼普通,他遲疑地開口問:「這是要參加萬聖節派對嗎?」
「戴倫斯同學,你好歹也是死神啊,所以穿成這樣一點也不奇怪。」露比雙手叉腰道,「你現在的身分是死神,因此你去人界時遇到靈魂也得說自己是死神,我的意思就是,當你不小心一定得面對你的母親時,你需要死神這個身分。」
聞言戴倫斯頓了會兒,並沒有多說什麼而理解地點點頭,露比便拿起骷髏面具的內部給戴倫斯看,嘴巴的開口中央被安裝了一個小裝置,「這是變聲器,只要你一講話它就會變聲了,聲線一直以來都設定成中性的聲音,不男不女才不容易被懷疑死神的神祕感。」這麼解釋的同時露比似是因驕傲而抬起頭,戴倫斯接過了面具,然後拿在臉前。
「妳好,露比。」他試著說,但因為自己的聲音被悶在面具裡根本聽不出有沒有變聲,不過戴倫斯能從眼睛的洞口看見露比正興奮地拍著手。
「沒錯沒錯!就是要這麼神秘!語氣神秘的話、不管是面對誰,對方都不會懷疑的!」
「學校居然沒開個演戲課程。」戴倫斯以那中性的聲音道。
「誰叫你要參加喪禮啊,老實說,願意參加喪禮的人並不多呢。」露比攤了雙手,「大部分的人是因為面對所有在乎的人卻無法對話而感到孤單,所以不想去喪禮感受到那樣的痛苦。」
戴倫斯緩緩拿下面具,他垂著眉:「雖然我能跟我的母親對話,但……」
「嗯,你想說也不能說。」露比露出遺憾的笑:「一旦被認出來,我建議你立刻離開現場,回到冥界,就算演技很彆腳,也不能讓對方認出你。」
「我知道了。」他嘆了口氣,「反正以後還有其他方法能見面。」
「咦?戴倫斯同學,你在說什麼?」聞言露比抬頭看著他,粉紅色的大眼睛裡全是疑惑:「當死神就不能與生前的親密之人有關係,這條約你是知道的吧?」
戴倫斯看著露比帶著不客氣的檢視視線立刻起了警覺心——她正在考驗我是否能當好死神,除此之外,她似乎也想知道為何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一直記得安提俄佩對他說過未來有方法能見到他母親、但手段很麻煩的這件事,現在面對露比的懷疑與確認他又不得不去思考安提俄佩說的話到底可不可信,說來,死神與親人見面的風險那麼大但那女人居然還說可以見面根本沒有根據,或者說……是戴倫斯對於死神這個身分的事情還不認識而想不到任何方法,就像安提俄佩說的一樣。
而面對現在這個情況,他必須對安提俄佩那邊的方案有所保留並且隱瞞。
「我只是想遠遠地看著,確認我媽很平安就夠了。」戴倫斯帶著些許哀傷的微笑圓了方才說溜嘴的話,露比凝視他的眼睛一動也不動,這幾秒彷彿紅外線在掃視他的全身一樣令人感到恐懼,他盡量不讓自己顯露出慌張或是動搖的情緒,最後露比才眨了眨眼,然後大聲嘆氣。
「如果你盡快習慣死神的生活的話,或許就不會一直想到過去了。」
「我也想,但事實上我昨天才剛死亡,所以這段時間可能還沒辦法,不過我會盡力。」
「好吧,斗篷跟面具下星期一傍晚你再來跟我拿,我會順便幫你處理請假手續。」
「謝了,早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戴倫斯同學。」
道別後戴倫斯用著不快也不慢的步伐走向男宿舍,就在過了一個拐角走入陰暗處、確認露比看不見自己時,他立刻抬手摀著跳得極快的心臟,他感受得出露比是個相當重視紀律的人,要是方才說了意圖除了會被訓話之外,可能還會被露比告狀,而不管是伊恩或是克里昂,又或者是死神的行政組……露比警告般的眼神就像在預告——死神踰矩會被嚴懲。
這該怎麼辦才好?此時此刻他對自己該如何安全地見到母親的方法完全沒有頭緒,要是可以,戴倫斯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只找到那個方法並且實踐,但麻煩的就是他只是個新生死神,沒人能問這個問題。
除了安提俄佩,那個當初承諾能讓他與母親見面的女人。
戴倫斯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之後點了下雷蒙德的名字,他打了一串字後送出:「冥界有哪個地方能查到誰住在哪嗎?」
過不久後雷蒙德就讀了訊息,他回:「就算能查到也不能告訴你,那是個人隱私。」
這麼說也沒錯,在人界的時候就是如此,總不可能當死神就有侵犯他人隱私的權限,戴倫斯以鼻呼出口氣,正在苦惱要怎麼找到那女人時雷蒙德再度回了訊息:「你要找誰?」
「收我魂的死神。」戴倫斯回復。
「如果只是要聯絡方式的話,你可以問問伊恩。」
「伊恩?」
「她有資料,也有方式幫你問對象能不能跟你聯絡。」
「我知道了,謝謝。」
他收起手機,站在夜晚無人的走廊上,望向校內的廣場思考這一連串的關聯性,尤其是雷蒙德理所當然地說出伊恩這個對象時戴倫斯更忍不住感到詭異。
雖然伊恩人真的很好,但在所有學生資料都掌握的狀況下真的能夠什麼都依賴伊恩嗎?應該說只要是學生都害怕逾矩,可是為什麼雷蒙德能夠這麼放心地推薦學院的校長?
戴倫斯不禁懷疑起伊恩對學生這麼好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能夠更增進與學生之間的感情?真的只有這單純的理由?難道不是為了更加容易掌握每位學生的狀況,畢竟——
親密與掌控,也只有一線之隔。
「戴倫斯同學?」清晰優雅的熟悉女聲在耳邊響起,戴倫斯睜大雙眼暫停了呼吸,轉頭看去,伊恩正站在走廊的另一邊,月光被建築物遮擋的影子切割中她純白的身影就像潛伏在夜晚中的雪鴞一般,伊恩以那雙明亮的淡金色雙眸凝視著他,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問:「你在做什麼呢,發呆嗎?」
……什麼雪鴞,想太多了吧,伊恩跟平常悠然又平和的態度沒有兩樣,一點也沒有敵意,她不過像平常一樣做什麼都是興趣使然,既然如此夜晚中巡視校園也不是件怪事——雖然這麼說服著自己,但當他同樣望著伊恩的金色雙瞳時不禁緊繃了神經。
這女人怎麼會在我思考時忽然出現?
從什麼時候就在了?
方才在櫃檯的對話有被她聽見嗎?
他用力壓下滿腹懷疑與緊張,接著開口:「我在想事情。」戴倫斯順理成章似的回答了聽來又傻又意義不明的話,伊恩則是笑了聲,走到他的旁邊。
「想什麼事情?或許可以跟我聊聊喲。」她微笑道,而會講出這句話倒讓戴倫斯完全不意外。
「想某個女人。」他說,同時揚起了嘴角,故意表現的像個輕浮的年輕男性。
「你的母親嗎?」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時間,伊恩便相當理所當然的說了像是答案的問題,令戴倫斯稍稍挑眉但他仍是順著對方的話回應:「我也很想她,但我想的女人並不是她。」
「嗯?不然是想誰呢?」 「安提俄佩。」戴倫斯說,他觀察著伊恩的表情變化:「收我魂的死神。」
伊恩眨了眨眼,然後望著他微微偏頭:「戴倫斯同學難道是容易一見鍾情的那類人嗎?」
「並沒有。」戴倫斯笑著回答:「奇怪了,我今天怎麼一直被女性問這種問題?」
「誰也問類似的問題了嗎?」伊恩也揚起了笑容。
「露比,她剛剛問我是不是喜歡調戲女人的類型。」
「哎呀,誰叫戴倫斯同學看起來就是那個類型的男人。」
「什麼類型?」戴倫斯用裝模作樣的語氣問著,綠瞳裡是明顯的戲謔,而伊恩則是輕笑著回應:「容易讓女人感到危險的類型。」
「說得好像我是個行走式炸彈似的。」
「嘻嘻,說笑的。」伊恩瞇起雙眼笑了聲,接著道:「不過收你魂的死神是真的有類似的危險性哦。」
談話忽地切入重點,戴倫斯以不讓人察覺到異狀地隨著話題頓了會,他問:「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伊恩說,她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容易讓男人感到危險的類型",她就像是那樣的人。」
瞬間戴倫斯以為伊恩就像一般的普通女人一樣,也就是面對不同的人時喜歡聊其他人的閒話,但他以一秒的遲疑排除了伊恩是普通女人的想法,接著迅速地抓出了令他覺得違和的用詞:「『像是』?」
「嗯——我可能講得太籠統了。」伊恩見戴倫斯不明白的表情眨了下眸,她說:「畢竟你是這麼在意她不是嗎?在意到獨自走在夜晚的校園中、望著月亮思念她呢。」
「……這是在調侃我嗎?」看著伊恩沒有惡意的說著如此肉麻的話,戴倫斯乾笑了幾聲,為了繼續延續這個話題,他決定主動拋餌:「我才不是在思念她,而且妳說的危險性,讓我以為是生命安全的那種危險性。」
「呵呵,為什麼會這麼想?」伊恩問。
「我昨天被那女人摔在地上,她的力氣可真像個怪物啊。」戴倫斯用平淡的聲音哈哈笑了兩聲,自曝這件事讓他有失面子而尷尬地抬手搔了搔後腦勺,「我也只是想問她一些問題而已,她跟我說的事情讓我有點不解。」
「什麼問題呢?我或許能替你解答。」伊恩帶著平穩的微笑道:「我擔心你的生命安全呀,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問問我哦。」
戴倫斯垂下碧綠的雙眼,他一點也不客氣地凝視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伊恩的話簡直就像是在努力不讓自己接觸安提俄佩一樣,她真的有那麼嚴重的危險性嗎?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
「伊恩,妳的鐮刀是什麼顏色?」戴倫斯問,像是訴說著那個疑問,又像是在說其他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們的鐮刀都是白色的,白到像是能發光一樣,但克里昂的鐮刀是黑色的,安提俄佩的鐮刀也是黑色的,這代表什麼?」
「代表鐮刀吸收了很多惡靈的負面能量,所以才會變成黑色,無論是哪位死神都是一樣,從純白變成純黑的過程其實很長久,有些死神當了幾百年都未必能讓鐮刀變成純黑。」伊恩淺笑回答:「我上禮拜才教,但那時候你還沒入學所以沒能聽到,至於我的鐮刀是什麼顏色……呵呵。」
伊恩瞇細了淡金色的雙眸,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掩在唇前,笑得燦爛:「我並不是死神,所以我沒有鐮刀哦。」
聽到這一消息讓戴倫斯睜大了雙眼,管理死神學院的校長自身居然不是死神,這究竟是——
「這並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像是看透了戴倫斯的疑問,伊恩自然地接了話,稍稍偏頭讓頰旁的白色髮絲碰到肩膀:「大多數學生都不曉得,不過我也沒有特意隱瞞,畢竟在學校並沒有需要拿出鐮刀的場合。」
「……所以妳是想告訴我,『安提俄佩是個資深死神,對毫無經驗的你來說相當危險,別輕易因為她是個神秘的女人就被吸引』的這件事嗎?」戴倫斯淡淡地推論,伊恩聽了則是嘴角上揚些許。
「生前當過警察讓你的警覺心非常強、思緒也很敏銳呢,戴倫斯同學。」她微笑道,戴倫斯則也沒有任何掩飾地笑了笑:「是啊,這算是職業病,或者可以說是習慣。」
「總之你了解我的意思了。」她的微笑變回了像平常一樣少根筋的樣子,方才檢視試探般的詭譎氣氛倏地消失無蹤。
「我理解了,謝謝妳。」戴倫斯說,他勾起嘴角,「但我還是想親自見她一面,當然,我會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
「雖然你是這麼說了,但我還是沒辦法直接地讓你見到她。」伊恩垂下眉,似是對戴倫斯的執迷不悟而悲傷般露出遺憾的微笑:「除了生命安全之外,安提俄佩並沒有授權我讓你知道有關於她的資料。」
「電話。」戴倫斯挑眉道,語氣明顯在試探伊恩的底線:「只要讓我跟她通話一次就行了,這樣可以嗎?」
「一般百姓也無法直接地與總統通話吧?」伊恩反問。
「原來安提俄佩的地位高得跟總統一樣?」戴倫斯更快地反駁。
伊恩的笑容消失,但也沒有憤怒或不耐,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戴倫斯也用同樣直接的眼神與她對望,幾秒沉默後伊恩先投降了,她噘起嘴,就像戴倫斯在下課時看過的伊恩鬧彆扭時的模樣。
「你忘了我是校長嗎,我可以記你一支警告喔。」她說,而這句話瞬間猶如閃電一樣劈中戴倫斯的背脊,他顧著拼命搜索情報但完全無視了伊恩的身分,就像生前在警界常常頂撞上司一樣,戴倫斯又犯了生前最容易犯的錯。
「我、很抱歉……」他僵著難看的笑,而伊恩擰起眉接著加重語氣說:「我會和克里昂提議,戴倫斯同學需要特別的輔導與教育,才能好好理解死神界的所有事務呢。」
克里昂……聽見伊恩提起這個名字讓戴倫斯僵硬得連一個音都發不出,冷汗直流,他真想趕緊大笑裝傻帶過,說剛才的對話都是他在夢遊,就在戴倫斯混亂著思緒想不出好辦法說服對方別去告狀時,伊恩笑出了聲。
「呼呼、我是開玩笑的。」她又露出彷彿剛睡醒般悠然的笑容,「瞧你緊張的,這麼容易上當會被玩弄的喲。」
戴倫斯持續用緊繃的眼神看著伊恩,一會兒後他垂下雙肩嘆息,對這女人的隨興他完全沒輒:「妳是校長,妳最大,要做什麼我也只能服從。」他舉起雙手晃了晃,像是對警方招供的犯人一樣,伊恩則是再度輕笑一聲。
「我不會阻止你去見安提俄佩的,放心吧,未來的課堂任務有機會讓你見到他,請你先耐著性子等到那天到來吧。」她直說了戴倫斯目前最在意的事情:「我只是擔心你而已,如果被我發現有什麼狀況我就有可能會介入,也希望你能諒解。」
「……妳這麼說就像預設了安提俄佩會犯罪的立場一樣。」戴倫斯抽動了下嘴角苦笑道。
「我想當過警察的你應該很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伊恩的笑意加深,語調泰然自若:「安提俄佩不是普通的死神。」
這句話讓戴倫斯愣了會,這句明顯帶著警告的話讓他嚴肅地擰起眉,他問:「不是普通的死神是指?」
伊恩微微偏頭,戴倫斯以為她下一秒又要擺出隨意的態度,但卻沒有,她用那雙晶瑩的淡金色雙眸直視著他,輕輕道著:「她是女人。」
「……好?」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戴倫斯瞇細了綠眸,他比出食指往伊恩面前晃了一下:「我不會再被妳唬了,我當然知道安提俄佩是女人,如果妳要說的是女人本身就很危險,那麼謝謝妳的提醒。」
「呵呵、好了,不鬧你了,雖然與你談話很好玩,但你應該會覺得很累吧?」伊恩微笑道。
「是,很累,我的腦細胞已經燒掉一半了。」戴倫斯笑道,準備轉身走向男宿舍。
「戴倫斯同學,」伊恩沒有情緒的聲音平靜地傳來:「如果你把我當成敵人的話,我可會難過的喲。」
戴倫斯怔愣住,他回頭看向伊恩,她的表情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卻看不出究竟是悲傷還是試探,挑起眉,他語氣帶著隱隱笑意地開口:「妳不會是的,至少現在還不是……校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