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 酥糖
那年，他七歲。
應該要蹦蹦跳跳的年紀，但他總是安靜的、沉默的獨自處在一群熱鬧活潑的孩子裏。
「小珞小珞～」
他回頭，江家的小小跑了過來，「我媽有給我零用錢，我要去你家買冰棒。」
「嗯。」軒珞點點頭，江家的小小是唯一會跟他搭話的孩子。
一路上江小小只是不停的講著他家裏啊爸爸說了什麼，媽媽說了什麼，隔壁王叔說了什麼，他昨天晚上吃了什麼，他睡覺的時候夢了什麼，一直說個不停。
軒珞也習慣的聽著，其實聽起來是很有趣的，一個孩子的生活，總是天馬行空的加了許多不明所以的敘述。
軒珞只是聽著，不插話也不回答。
「小珞那裏有個人。」江曉明突然指著不遠處的稻田裏。
軒珞順著他的手望過去，偌大的水稻田裏，一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就站在那裏，但那裏其實站不了人。
「他在跟我們招手耶。」江曉明笑著也朝對方揮手，被軒珞一把抓了下來，「我們走。」
「不打招呼沒有禮貌，我媽會揍我耶。」江曉明還搞不清楚狀況，但軒珞拉著他就跑，江曉明也只好跟著跑走。
他們就這麼一路跑回家，直到停在軒珞他家那個小雜貨店為止。
「回來啦。」一位老婦人笑容滿面的走出來。
「曾奶奶。」軒珞望著朝他走過來的曾奶奶，漾出了笑容。
「曾奶奶我要吃冰！」江曉明從口袋裏掏出十元舉得高高的。
香苓笑著伸手摸摸軒珞的頭，接著從冰櫃裏拿了隻冰棒給江曉明，收了他的十元，又從陶罐子裏撈出兩個五元給他。
江曉明看也沒看的塞進口袋裏，迫不及待的撕開包裝舔起冰棒。「小珞你不喜歡認識新朋友嗎？」
「……沒有啊。」軒珞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有新同學嗎？」香苓在一旁的搖椅躺下，讓軒珞瘦小的身子挨著她坐，一起搖啊搖的，那是軒珞最喜歡的時候。
「沒有……我們在水稻田裏看見一個人，跟我們差不多大。」軒珞老實的回答。
香苓皺了皺眉，伸手摸摸江曉明的頭，「小小啊，等下回家的時候，別從水稻田邊過，要直接回家知道嗎？」
「嗯，我知道。」江曉明點點頭。
等他啃完冰就跳了起來，「曾奶奶我回去了。」
「記得別繞路呀。」香苓吩咐著。
「知道了。」江曉明揮著手，滿臉笑的跑開了去。
香苓卻嘆了口氣，「劫啊……」
「曾奶奶，那人會傷害小小嗎？」軒珞睜大了眼睛問她。
「這……很難說，要看造化。」香苓笑笑的拍拍他的肩，「別想那些事了，晚上想吃什麼？」
「都好，我來幫妳。」軒珞跳了下來，他喜歡陪曾奶奶煮飯。
「好好，乖孩子。」香苓開心的笑著，牽起他的手走進廚房。
隔天，軒珞到學校的時候，看見江曉明沒有一如往常的蹦跳過來打招呼。
軒珞也不是愛搭話的人，於是安靜的等上課，但直到放學江曉明都沒講過一個字，這讓軒珞有些疑惑，放學的時候忍不住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小你怎麼了？被江媽罵？」
「沒、沒有，我要早點回家去。」江曉明搖搖頭，朝他笑笑就跑開了。
軒珞跟他揮揮手，一個人慢慢的走回去。
「真難得，江小小怎麼沒來買冰吃？」香苓笑著，接過軒珞的書包。
「他說要早點回家。」軒珞回答。
「是嗎……明天放學叫他過來吧，我請他吃冰。」香苓笑著。
「嗯。」
結果一連五天，江曉明都沒有跟軒珞回家。
「今天小小又沒來呀？」香苓摸摸軒珞的頭。
「嗯。」
「你跟小小吵架了嗎？」香苓坐在搖椅上，抱著他搖著。
「沒有，小小每天都說要早點回家。」軒珞疑惑的望著香苓。
「可能被他媽媽罵了吧。」香苓笑著。
「大概吧。」軒珞回著話，心裏卻隱約覺得不安，但窩在曾奶奶身邊，聞著她身上甜甜的香氣，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半睡半醒之間，好像還似有似無聽見江媽媽的聲音，說些什麼聽不清楚，只斷斷續續聽見幾個字。
「最近……變得………安靜……怎麼了……不曉得……」
軒珞揉揉眼睛坐起來，在搖椅上搖啊搖的，聽見曾奶奶小小聲的說話。
「別擔心，別讓他經過水稻田，去接他下課直接帶回家。」
軒珞聽著聽著又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睡在自己的床上，他翻了個身想繼續睡的時候，聽見窗子喀地一聲、兩聲，於是有些奇怪的坐了起來。
往窗子那裏看了看，一顆小石頭砸在窗子上喀地一聲，他爬下床爬上書桌開了窗往下看，江曉明站在那裏。
「小小，這麼晚你跑出來幹嘛？江媽罵人的。」軒珞揉揉眼睛望著他。
「我想跟你說再見。」江曉明朝他笑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為什麼要說再見？你要去哪裏？」軒珞歪著頭看他。
「我要跟我哥走。」江曉明認真的回答。
「你哪裏有哥哥？」軒珞疑惑的望著他，距離有點遠，他看不太清楚江曉明的神情。
「我其實有哥哥，可是我媽沒告訴我，因為我害死我哥哥。」江曉明低下頭，「你以後一定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你怎麼可能會害死你哥哥，你在亂說什麼？」軒珞皺起眉來望著他。
「因為要生我，我哥哥才死掉的，我哥說是我的錯。」江曉明看起來很難過，雙手緊拉著衣角看起來十分不安。「他說我是很壞的孩子，他要我跟他走，不然爸爸媽媽也會被我害死。」
「那是胡說八道，你不要相信那種話！你等一下我馬上下來！」軒珞大喊著，回身跳下書桌就衝到樓下去，但是等他開了門衝出去之後，哪裏還有江曉明的影子，「小小────！」
「小珞，你怎麼了？」香苓從屋裏走了出來，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怎麼跑出來了？」
「曾奶奶，我看見小小了，他說要來道別，他說他哥哥要帶他走，他明明沒有哥哥。」軒珞焦急的拉著香苓的衣角。
香苓只是皺起了眉，伸手輕撫他的背，「別急，把衣服穿上，曾奶奶帶你去看小小。」
「嗯。」軒珞點點頭，讓香苓幫他穿上衣服，等她關好門，便牽著她溫熱的手走向江家。
＊
軒珞坐在江家客廳心裏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江曉明怎麼了，是不是遇到壞人了。
而江家一團混亂，江曉明突然昏迷不醒，那還是香苓帶著軒珞上門去按門鈴，江家兩夫妻搞不懂為什麼軒家奶奶凌晨兩點上門說要看看江曉明，但因為香苓是老人家，所以小小的媽媽仍舊去把孩子搖醒，才發現這孩子怎麼也搖不醒，當下就慌了。
老江立刻說要背孩子到陳醫師那裏去，小小的媽媽急得哭了，香苓安慰她，要他們不要急，先讓小小睡著，明早再做打算，也許孩子早上就醒了。
軒珞聽到他們說的話，悄悄跑進江曉明房裏，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涼涼的。
軒珞皺起眉，他記得老榕樹伯伯說過，那表示這人的魂被勾走了。坐在江曉明床邊，軒珞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側頭望見江曉明桌上擺的作業簿，老師這星期要大家寫作文，寫的是我的朋友。
江曉明歪歪斜斜的字寫的是他的名字。
亂七八糟的寫著為朋友兩肋插刀什麼鬼的，軒珞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再伸手摸摸江曉明的頭，想起剛剛他來道別的話，忍不住輕聲開口，「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呀，小小……」
為朋友兩肋插刀嗎……
軒珞想著，好像在什麼電視劇上演過，他沒看過，不過江曉明演給他看過。
軒珞起身，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溜了出去，一路往水稻田的方向跑去。
跑了十來分，他終於看見那一大片水稻田。那裏的路燈間隔很遠，晚上一片漆黑，風一吹來稻穗翻飛的模樣就像是有個巨大的妖怪衝過來，一入夜沒有孩子敢經過那裏。
「小小─────！」軒珞大喊著，一聲又一聲，「小小───────！」
直到他回頭看見江曉明站在田中央，有些焦急的望著他，『小珞你快回去。』
「小小你不要被他騙！你沒有哥哥！」軒珞大喊著，他看見江曉明身後緊貼著那個孩子，臉上面無表情，整個人都籠罩著黑氣。
『我有……我問過媽媽了……哥哥真的死掉了，所以真的是我害的。』江曉明低頭難過的回答。
「你哥哥就算死掉了也不是你的錯，你是後面生的，為什麼他死掉是你害的，這一點道理也沒有！」軒珞走向前去，一腳踩進水稻田裏，水田的水並不深，但一腳踩進去軟軟的，有種會陷下去的感覺。
『小珞不要來！很危險的！』江曉明急忙阻止他，『你快回去，不要理我了！』
「怎麼可能不理你，你不是說要為朋友兩肋插刀嗎？」軒珞只是一步步艱難的往前走，「我要帶你回家，江媽在哭了。」
江曉明聽見媽媽哭了，也哭了起來。
『不要妨礙我……』
聽見這一句的時候，軒珞突然一腳踩空整個人像是掉進了水裏般。
水稻田沒有深到可以淹過人，但軒珞還是沉入了水底，他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實的，但他不怕水，他只是奮力的游上去。
我不怕水，我不怕，水淹不死我。
軒珞努力的想往上游，卻怎麼也游不到水面上，慢慢的他開始覺得胸口脹得難受，他需要氧氣，但儘管他拚命的想游上去，卻漸漸的沒有了力氣。
就在他快要昏過去之前，他被一雙手拉出了水面，他嗆咳著，急切的想呼吸，一隻溫暖的手撫開他臉頰上的水滴，他睜開眼，看見了香苓溫柔的笑臉。
「把眼睛閉上，忘記這件事。」
他乖乖的閉上眼睛，感覺到他曾奶奶溫暖的手撫在額上，然後沉沉的睡去，只來得及開口說了兩個字。
「……小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香苓抱著軒珞，抬頭望去，「把那個孩子留下來，我留你一縷魂魄。」
『妳作夢！他是我的！要不是他，活著的應該是我！』那孩子緊抓著江曉明的手臂，一張小臉上滿是怨恨，拖著江曉明的魂就想鑽進地下去。
『曾奶奶───』江曉明嚇得大哭。
香苓挑起眉，沉下了臉色。周圍忽地起了風，劇烈的掃過他們周圍，一股強烈的香氣隨風襲來，粉色的花瓣繞著他們轉，看來粉嫩嫩的花瓣如利刃一般劃過那孩子的身上，卻沒有傷害到江曉明。
那孩子哭叫著，用手遮著臉，江曉明愣愣的看著然後大叫了起來，『曾奶奶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啊。』
香苓見江曉明也哭了起來，嘆口氣止了風，柔聲開口。「小小過來。」
江曉明看著他哥哥，那渾身漆黑的孩子也看向他，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為他求情。
「小小，聽話。」香苓又喚了聲。
江曉明才慢慢的朝香苓走過去，抬手牽住她伸出來的手。『曾奶奶……』
「乖孩子，回去後，把這件事忘了好嗎？小珞也會忘記這件事，你也忘記好嗎？」香苓溫柔的笑著。
『我、我不知道……』江曉明看著那一抹孤魂，他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的是自己，他哥哥卻是死的那個。
「孩子，別想這個，答應曾奶奶不再想這件事，曾奶奶送你哥哥去有人照顧的地方好嗎？」香苓笑著摸摸他的頭。
『真的？』江曉明一臉祈求的望向香苓。
「當然是真的。」香苓笑著，「曾奶奶騙過你嗎？」
『嗯，那我會努力忘記。』江曉明用力點點頭。
「好孩子。」香苓扶著他的背，「你該回去了，閉上眼想著你媽媽。」
江曉明聽話的閉上眼，想著自己的媽媽，隨即感到身體變輕了，似乎還就這麼飄了起來。
香苓望著江曉明的魂魄乖乖的飄向他家裏，抱好軒珞走向那個孩子，柔聲開口，「跟我來。」
『我走不出去……』
「跟著我，你做得到的。」香苓笑著，接著轉身就走，那孩子望著她，愣愣的爬起身來跟著她走。他在這個稻田裏很久了，試過好幾次想出去都出不去，直到他看到江曉明，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弟弟，是那個排在他後面的魂魄。
他明明投了胎的，可是他爸媽卻把他拿掉了。他就這麼飄了出去，鬼差告訴他，他要過二十三年才有機會再排隊重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排在他後面的那個魂魄跳進那個溫暖的肚子裏，跳進他本來該擁有的生活。
而他只能在附近排徊，他走進這片水稻田，再也走不出去。
現在他跟著那位溫暖的老婦人，順著她身上的香氣，就這麼爬出了那片泥沼。
他跟著她慢慢的走，走回一間溫暖的屋子裏，她指著放在門口的盆栽開口，「好孩子，你在這裏待幾天，奶奶幫你問問有沒有機會早點回去排隊好嗎？」
看著她溫暖的笑容，他忘記剛剛的風有多大，那些粉色的花瓣有多銳利，刮過身上的感覺有多痛，他只是乖乖的點頭，然後鑽進了盆裏。
比那片水稻田舒服太多了，他想著。
＊
「我回來了。」軒珞脫下了書包，交給走出來的香苓。
香苓朝外望了望，「小小還是沒來嗎？」
「嗯，他說他要回家，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曾奶奶他是不是生病了。」軒珞有些擔心的望著香苓。
「那是心魔，沒事的，曾奶奶想辦法好嗎？」香苓笑著摸摸他的頭。
「嗯。」軒珞用力的點點頭。
等到深夜，香苓哄睡了軒珞，回房去換上她的湖綠色旗袍，披上了白色的披肩，輕輕的走下樓，在老榕樹邊輕聲開口，「我出門去，你要好好顧著主人。」
『是。』
香苓從廚櫃裏拎出一個包，走到門外，在那盆栽前開口，「孩子，該出來了，奶奶帶你去該去的地方。」
那孩子鑽了出來，伸手牽住香苓的手，開開心心的和香苓一起走在巷子裏。
路過他曾經的家，他忍不住多望了兩眼。
「別看了，那個家與你無緣，你還會有別的家庭的。」香苓柔聲勸慰。
「嗯。」那孩子用力的點點頭。
香苓牽著他走在暗巷裏，繞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直到踏上一條寬闊又黑暗的大路，那孩子握緊香苓的手，他記得他走過這條路。
他只是安靜的跟著香苓走，直到走到盡頭。
他記得那座橋，記得那塊大石頭，記得那個給他湯的婆婆。
『唉呀，不是香苓嘛，這麼久才來看我，老婆子想死妳了。』那老婆婆滿面笑容的望著香苓，『丫頭妳還是這麼美呀。』
『孟姐姐別讚我了。』香苓笑著，把手上的布包遞過去，『孝敬姐姐的。』
『還是妳這丫頭有心，這不是我最愛的桂花甜糕嘛，我可想死這甜糕了，快讓我嚐一口。』老婆婆放下湯杓，忍不住就用手拈了一塊塞進嘴裏，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那孩子現在才發現，原本牽著他的老婆婆，變成一個美得他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大姐姐。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會說話，身上的香氣幽雅迷人，裹在水綠色旗袍下的身材玲瓏有致，那頭長髮黑亮柔軟的在風裏飄拂著，見他在注意自己，朝他露出的笑容卻是相同的溫柔。
『說吧丫頭，來找老婆子一定有什麼事吧？』老婆婆吮著手指，笑咪咪的望向香苓。
『我想讓這孩子過橋，請姐姐行個方便。』香苓把那孩子推向前去。
老婆婆瞇著眼打量他半晌，『倒也是個倒楣孩子，行，喝了湯過橋去吧。』
老婆婆拿起湯杓餚了杓湯給他，那孩子望向香苓，見她笑著點點頭，才就著湯杓喝下了湯。
老婆婆從他背心推了一把，『過橋去吧。』
那孩子迷迷糊糊的走上橋去，還不忘再回頭望向香苓，看見她溫柔迷人的笑臉，接著才慢慢的走過橋去，走向他的新生。
『姐姐，丫頭有點貪心，想跟您再要一顆糖。』香苓撒嬌似的笑著。
『拿妳這丫頭沒辦法。』婆婆笑著，從懷裏掏出顆糖塞給她，『只有妳是特別的啊，要多來看看我老婆子，給我帶糕知道嗎？』
『知道了，姐姐。』香苓笑著，親熱的摟了下老婆婆，『那丫頭回去了，主人等著哪。』
『再來看我啊。』老婆婆喊著。
『知道了。』香苓笑著，娉婷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引魂路上。
她緩緩的走著，年輕的容顏漸漸變得蒼老，等她走進老街的時候，已經完全回復成蒼老的模樣。
她不急不徐的走在老街的巷子裏，直走到江家門口，看了看時間，正好十二點，於是她按下門鈴。
老江來開門，見是香苓也沒多大驚訝，「奶奶怎麼了？」
「沒事，我看看小小好嗎？」香苓溫和的開口。
「當然。」老江開門讓她進去，不論何時，只要香苓上門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不管幾點只要她上門，老街上的每一戶都會給她開門。
她緩步走進去，婉拒了老江的太太給她倒茶，直接走進了江曉明的房間。
她伸手輕搖著江曉明，「小小，奶奶來看你。」
江曉明睜開惺忪的眼睛，爬起身來。「曾奶奶。」
「你沒做到答應曾奶奶的對不對？」香苓笑著摸摸他的頭。
江曉明低下頭，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我想忘記……可是我一直想到哥哥，作夢也夢到他，他說我是壞孩子……說我害死他，也會害死爸爸媽媽，我好怕……」
「乖孩子。」香苓擦去他臉上的眼淚，「奶奶給你一顆糖，是乖孩子才有的。」江曉明紅著眼睛，「可是我不是乖孩子。」
「別聽你哥哥說，他只是嫉妒你，他現在有自己的家，不會再嫉妒你了。」香苓笑著，拿出那顆糖替他剝開，送到他嘴邊，「來，吃下去。」
江曉明張開嘴，乖乖的吃下那顆糖。
酥酥的，甜甜的，很好吃，很好吃。
他迷迷糊糊間快睡著的時候，聽見曾奶奶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乖孩子，把糖吃了，忘記這一切，忘記吧……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忘記吧……
……忘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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