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和言語

二十年前，第一次的德文課，是十分神秘有趣的，這個充滿氣音的語言，還有需要仿若漱口，才能發出喉音的R，似乎每一句話，都帶著把用人搏鬥的利刃，但又隱藏著英語詞彙的熟悉身影。

學習德文，因為是大學的必修，因為剛學成歸國的可愛老師，因為學校怕推甄完的學生無所事事，影響到其他準備聯考的同學，所以第一次開了第二外語的選修。德文，的確無趣，然而高中的德文老師卻是開啟我視野的一扇窗，那些枯燥詞句，在腦海裡的連結，反倒是對於年輕人生的憧憬想像。

老師會跟我分享她的留學生活、她的人生觀，甚至是對於感情的價值觀，她讓我認識什麼是思考、生活能力與情感的獨立。她說著德國的生活，總是手舞足蹈，眼神是充滿著活力。在十八歲女孩的眼裡，那種對於學習和生活的熱情，是充滿著驚喜與魅力的。

在夏天的尾聲，我必須要打包行李，開啟第一次離家的生活，面對一個陌生的城市，實在無法想像除了課業以外的人生會是如何。於是，我問了老師，我問了她如何勇敢的離鄉背井生活，如何面對離別。

從老師的眼裡，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理解我的徬徨，因為她走過類似的旅程，她也曾是在迷茫的青春中找尋自我。

她說：「也許，妳有很多的朋友，會慢慢失去聯絡，很多人跟自己會越來越失去交集。但是，妳也會認識更多有趣的朋友，嘗試以前沒有經歷的事。不要害怕改變！過了一段時間，妳會發現很多朋友，會在重要的時候，慢慢回到你的生活，那些就是妳可以留住一生，像家人一樣的朋友。」

這些話，帶著一種期望，也包含著一個祝福，老師仿若在我身上，也看到曾經稚嫩的自己。為期不到三個月的德文課，即便在二十年後，德文只剩下問候語的程度，那些課堂片刻，老師所給我的支持和信念，緩緩地在這段年輕歲月萌芽茁壯。

去年，離開台灣前，我找了德文老師道別，十餘年不見，老師仍像是以往一般熱情。即便，我已經告別了青少的迷惘，也不再對於未知生活有太多的害怕，我在老師的眼中，還是看到那份支持和同理，同為兩個男孩的媽，她理解在外生活的辛苦，她理解那放下原有生活的決心，她理解那些挑戰，而我也在她的話語中，看到那個曾是青春的我們，在那夏日課堂中，分享過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