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五的小謊言

那年高清電視剛推出，兒子也剛剛進入人生最靦腆的階段。如果需要任何東西他不會主動開口，必須要父母旁敲側擊地去揣測。

有一天他突然問我什麼叫高清電視。也許他以為懂電腦的就該懂電視。那一陣子同事對於高清產品討論了很多，我就順勢做了一番解說。原先我以為這是學校的家庭作業，他的下一句話卻讓我明瞭他在想些什麼。他突然問我會不會很貴。

關於電子產品，我的原則一向是推出三年後才買，一來是為了產品的成熟，二來是不願意做市場先趨的冤大頭。我不太想在這項原則上打折扣，所以假裝沒有體會出他的言下之意。掙扎了一會兒我才回答：「應該很貴吧！」這一場試探就在我淡淡的敷衍之中結束了。

幾個禮拜以後的感恩節前，他突然問我要不要去看看黑色星期五搶購奇觀。他聽同學說很多東西都便宜到不可思議。在美國住了這麼久，我從來沒有加入過黑色星期五的不理性。我不願凌晨四點起床，頂著寒風跟那些神經病在大賣場外面先排上一小時的隊，然後進了門看到什麼都抓，搶一些未必需要的東西。

但我也不忍心繼續敷衍下去。也許我們真能碰到大打折。

感恩節第二天早上我們稍起晚了點，到了賣場已經是5:30了。賣場五點開門，歷經了30分鐘的混亂與搶購，就像剛被龍捲風襲刼過一樣。我看到兒子有點擔心地先快步往電視部門走過去。在那兒我看到了地板上挑剩又凌亂的少數幾個包裝盒。23 吋 720P LED 電視──黑色星期五特價 $799。兒子問我貴不貴，說著已經提了一個在手上，怕的是被別人搶走。

我說先前查過，原價是 $1,099，所以便宜了三百──隨即我又更正說，應該算是「賺了三百」，意思是我要買。我看到他臉上展露了笑容，所以又加碼說了一句：「還好沒錯過。今天這趟來得很值得！」我要助興，提醒他沒有白早起。

回家的路上我們先繞去吃了個早點，我注意到他的胃口都變好了。進屋第一步，他就先把電視盒拆開。我們花了二十分鐘把電視接好，當高清畫面瞬間閃現的時候，連我自己都驚訝地叫了出來。這樣清晰鮮麗的畫面在真實世界裡並不存在，那呈現的根本就是一個夢。

我把房門關上，留下他獨自在房間內享受。

下樓回到飯廳，老婆問我便宜了多少錢，我說三百，所以她也笑了。

今天，我們家那台第一部高清電視早就除役了。23 吋的電視除了在書桌上之外，實在沒有太多可以放的地方。我沒有機會把它處理掉，而是一直放在車庫裡，跟它真實的原價一起隱藏在某一個早被遺忘的角落。

其實它的原價就是 $799，我們一毛都沒有賺到。我做球說了一個黑色星期五的小謊言，但實現了孩子靦腆的企盼。那是無價的。

那其實是我買過最划算的商品。

封面圖片來源 ： 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