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婆一起走過的幸福回憶

外婆86年6月18日離世，迄今已過22個年頭，每當聽到蕭煌奇成名曲「阿嬤的話」，總還是要很努力深呼吸，讓滿溢的眼淚不要流下來。

跟阿嬤一起的第一個回憶是搭三輪車，三輪車有著一個拉蓬，大熱天可以遮太陽，下雨天可以擋擋雨，前面會有一個認真騎車的阿伯，阿伯騎的車子上會有一個長長的拉桿剎車，阿嬤是民前7年出生，因為小時候綁過小腳，所以無法走遠路，每回和阿嬤出門總是搭三輪車，搭三輪車到員林火車站，跟著阿嬤坐著長長、會冒煙的火車，從早上坐到半夜，抵達羅東火車站，月台上的鐘總指著2點半，我們是半夜最後到站的一班車，月台上只剩下我們的家人們在等著我們。那是一種在阿嬤身邊的心安幸福。

每回跟阿嬤去買東西，常去的商店舖子分兩邊，一邊賣布料，一邊賣傘，阿嬤除了買布外，最常買的東西是椪粉，一塊白白的粉餅，可以抹臉，抹在臉上就像痱子粉一樣，也可以拿來縫製衣服時畫縫線用。阿嬤買東西要付錢時，會從長旗袍的一邊伸進手去，從內層褲頭拿出一個手帕包，攤開摺得整齊的手帕，裡面是一張張的紙鈔。阿嬤的內褲外面都會自己縫上一個長方形的口袋，阿嬤沒有錢包，阿嬤的錢會先包在手帕裏再放進衣服內褲褲頭的暗袋中。至於沒上過學的阿嬤到底如何計算找錢的，我不知道，阿嬤總有一套自己的計算方式，且從不出錯，令人佩服，彷彿跟著阿嬤總有新鮮事，這是一種滿足好奇以及發現的幸福。

當我們不聽話時，阿嬤會拿著細細的藤條，作勢要打我們，鬼靈精的我們會趕快爬上大床，背緊貼著牆站，阿嬤因為綁過腳，腳不方便，不會上床抓我們，只會在床沿生氣的碎念並揮舞幾下藤條，就算處罰過了，我們也就逃過一劫，那是一種闖禍被包容的幸福。

算一算，我出生時阿嬤已經65歲了，卻並不顯老，且幾乎還一頭黑髮，我最喜歡每天早上坐在阿嬤身邊看著阿嬤拿著半月形的牛角梳，一次次梳著滿頭又長又黑的長髮，再慢慢在後腦勺上盤起一個橢圓的傳統造型，我一直珍藏著阿嬤留下的牛角梳，每回用它梳頭，阿嬤坐在那只需要轉發條的大時鐘下梳頭的一幕就浮現腦中。那是一種欣賞與沉靜心神的愉悅幸福。

高中時，每回放學回家，只要阿嬤在家，回到家總會有一碗熱湯等著，蒲瓜切絲、加上沾過太白粉的豬肉絲一起煮湯，清甜又暖心，喝過阿嬤5點多煮的一碗湯，上樓念書等之後7點多媽媽準備的晚餐，那是一種被疼愛的幸福。

早起看報紙是假日的家庭活動，不識字的阿嬤也隨著我們看報紙，看著她報紙拿顛倒卻表情認真的左看右看，也能看上好幾十分鐘，想是被圖片吸引吧！歌仔戲是以前的追劇，楊麗花、許秀年、黃香蓮以及楊懷民是當時街頭巷尾的偶像明星，阿嬤在家，我們跟著阿嬤一起看歌仔戲，阿嬤回舅舅家，我們看著歌仔戲想著同時間看一樣節目的阿嬤，即便在數十年後的現在，歌仔戲還是我們祖孫間情感的重要連結，看到、想到歌仔戲，就不自主聯想到阿嬤，這是一種同在感覺的幸福。

大學時，阿嬤每年回來家裡過暑假，這時綁過小腳的腳已經更難使力了，所以外出我們會用輪椅推阿嬤出門，最常去的就是當時的美村超市，夏日的午後總有難防的雷陣雨，究竟要在路邊等待還是直接衝回家，每每令我和媽媽猶豫半天，幾次決定衝回家，路上躲雨、閃雨超緊張，到家便是忙碌的開始，要趕快幫阿嬤洗澡換衣服，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日子的回憶，還是會令人會心一笑，這就是一種一起經歷的幸福。

如果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那有阿嬤陪伴長大的孩子就更有福了，老人家的生活智慧也許不一定具備科學根據或理論基礎，卻總是令人驚奇，三代同堂的共處經驗相較現在小家庭的社會主要家庭型態，確實存在許多正向的價值，例如：照顧他人、體貼孝順和生命學習，就像我娘家家族最小的小孩，當初正就讀五年級的外甥女，在經歷我父親生病照顧過世的這一年後，所說的話：我不想當最小的了，因為我不想送大家走…..。這種透過生命與生命的互動，所帶出的生命學習必然深刻且難忘。

最後，還是想跟大家分享，想念其實代表曾經一起相處的快樂，緣於這樣的快樂讓我們的思念更深，值得我們衷心感謝共創回憶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