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19|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魚花洛|過往雲煙01

    花洛,八到十二歲。
    我從沒問過爹爹,娘親是何時何地因何事離開。
      太陽高照,村落小道上,我光著腳丫走著,手上甩著要帶去給爹爹的午飯,想起小媽的叮囑,鼓起的雙頰表現著不悅,忘了自己沒穿鞋,小腳丫用力地將路邊小石子踢飛。
      「疼!」「唉呀!」
      一前一後的小聲哀號,我蹲在地上小手抓著腳趾,眼眶泛淚,還來不及上前查看是誰被小石子擊到,便被黑影壟罩,抬頭瞧見背著光的人,還來不及道歉,他就先將我抱起身。
      「花洛,怎麼又是妳,還又不穿鞋!」
      江颯斐,從小到現在都稱他江兄,覺得江哥哥喊起來彆扭。他大我四歲,是村裡與我玩的最好的,今年十二了。從他手上的布袋花色猜測,他也是要去送午飯給田裡的家人,我蹬蹬腳,抓緊裝著爹爹午膳的布袋,在江兄懷裡找到舒適的位置,才用那帶著鼻音的童音回應。
      「嘿嘿,習慣了嘛。」
      八歲,是最後能毫無顧忌掛在異性身上的年紀,還有不穿鞋。如果可以一輩子都不用長大那該有多好,但那是不行的,爹爹會老,還需要我來照顧,一直是小身版也不方便。
      我和江兄像是有聊不完的話題,都忘記在到達田之前從江兄身上下來,好死不死被爹爹瞧見,在被唸到耳朵長繭前,江兄替我找到藉口逃離。
      我與他比肩走在回村路上。
      從小到大我們一同從村頭玩到村尾,放煙花、抓泥鰍、採果子,還有夏日到河邊一同抓魚,結果兩人濕漉漉回到家,不免受責罵,途中江兄偷偷朝自己舉起手,那是「失禮」的手勢,回過神,他便把我像布袋夾在腋下狂奔,我還能記得江兄他爹在後頭怒喊著「臭小子!」
      他跟我說,他擔心我受寒。
      從那時候,我想,如果一定要長大,我希望可以嫁給江兄。
      大人都說江兄未來是要去朝廷當官,不少人更是直誇江兄長得帥,嫁給江兄一定會很風光!而且江兄人很好,江兄看起來也不討厭我,看起來我很有機會!
      「江兄,我又學會新曲子了!」
      「好好好,我去聽。」
      女童坐在桃花樹下,認真的將一個音一個弦撥弄成曲子,雖說不熟練,還是能聽出是一首曲子,坐對坐的少年沒有評論也沒有皺眉,他手上翻閱著書,女童早已習慣他的反應。
      清風過,桃花落。
      曲子一首比一首更加熟練,女童脫去稚嫩成長為少女,少年更添英俊,四年過去,不只桃花樹,他們都長高不少。村里熱熱鬧鬧地在準備將舞象之年的少年們送到大城去,好學成後歸村造福。
      而我,必須面對現實。
      「江兄,今日是啟程日吧,到了城裡記得捎信……」
      「花洛,我不會回來的。」
      提著裝有梨花糕的布袋的手微微一顫。他有他的苦衷,我懂,就是因為懂才會顯得彼此有多難受。
      「江湖路遠,多加保重。」
      至少最後要笑著送他走。再怎麼努力擺出自然的笑容,卻還是無法阻止鼻酸,抖動的睫毛支撐著最後的倔強,只要眨眼,淚水就會落下。
      江哥哥──到頭來,我還是沒有機會對你喊出這稱呼。
      「我走了。」
      他牽著馬走出村,沒有回過一次頭。他沒變過,只要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所以才從沒有對我許下過半個承諾,為我好也為他好。
      「花洛妳知道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妳五歲的時候。妳一見到我就喊著『哥哥抱!哥哥抱!』,結果妳爹爹拿出糖葫蘆,妳就馬上轉身喊爹爹抱,我還是第一次輸給糖葫蘆。」
      「花洛──我在路邊瞧見這花,我知粗魯摘花妳一定生氣,所以我就把它連土都帶回來啦!妳看,只要種在妳家,我就可以每天看見了。」
      大風颳過,長髮隨風凌亂。回憶似繩勒緊脖子。
      我想我懂了,懂爹爹瞧娘親的畫像,為什麼是那痛徹心扉的表情。
      無份,攜手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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