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風、愉寧────────」
景慎行的嘶聲呼喊夾雜在飛砂走石間,路愉寧只是用盡了全力的,衝上祭壇抱走那個孩子,那麼小,那麼柔軟的嬰孩。
他把孩子塞給左意風,他需要用全力去重開鬼道。
苗仲秋直到現在才回過神,搖起他的鈴衝上前去幫他。
百鬼夜行也不過如此,從鬼道裏鑽出來的妖魔鬼怪直衝出來,盤旋在周圍不放。
路愉寧集中所有的精神,結印重開鬼道。
他從來沒這麼聚精會神過,集結自己最大的力量,他只想著一定要成功,為了那個孩子,為了左意風,他一定要成功。
碎石劃過他的臉頰,他感覺得到溫熱的血液從臉上滑下,耳邊聽見的是苗仲秋的呼喊和左意風的怒吼,還有魔物尖嘯和大地震動的聲音。
他屏棄一切雜念,竭盡全力的把祭文唸完,感覺到空氣中的振動。
鬼門再度敞開,風砂大到他睜不開眼,他只能站在那裏,抓住身邊的巨石,勉強睜開眼睛。
但那個魔物仍然在那裏,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魔物沒有被送去,路愉寧驚慌的望著那個魔物緩緩的轉過頭來望著他。
那一瞬間路愉寧卻了解了,祭台是空的。
他是為了祭品來,祭台上沒有他要的東西,他是不會回去的。
在這麼想的同時,路愉寧已經行動了,他用盡全力衝向祭台,在爬上祭台的同時,他感覺到一陣強風掃了過來,一股力量把他扯往鬼門。
他沒有抵抗,只是任那股拉力牽引著他行動,他閉上眼睛,只想起他媽媽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孩子該怎麼辦。
但他不能讓那個東西留在人間,那將會是人間的一場災變和浩劫。
就在他將要跨進鬼門的同時,一隻手牢牢的抓住他,把他扯出鬼道上,左意風忿怒的把他扯往身後,手上的刀散發出的光芒,是從來未見過的豔藍色,在劃破那股牽引自己的力量之時,像是一串流星劃過,那麼的閃亮而耀眼。
左意風扯著他脫離鬼道,而那魔物已被吸進鬼門裏,路愉寧從那團黑霧之間能清楚的看見一雙銳利而邪惡的雙眸。
「愚蠢的凡人,招喚我就必需付出代價,十八年後,我會來取走我的東西,你們將為今日的違約付出代價──」
那嗓音低沉沙啞卻震耳欲聾,左意風只是緊緊的抓著他的手不放,一手緊握著他的刀。
在那陣話語消失的同時,鬼門關閉,風砂漸止。
他們狼狽的站在那裏,路愉寧回過神來,望向左意風,「孩子呢?」
左意風望向苗仲秋,他正牢牢的抱著那個孩子,路愉寧衝過去接過了孩子,緊緊的抱在手上,警戒的望著左勤。
左勤也狼狽的從地上站起來,他的臉色蒼白,在那當時,他終於理解自己行為是愚蠢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妄想自己可以控制那個魔物,但事實上卻是相反,他還能活著,全仰賴那兩個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孩子。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先開口的是路愉寧,「我母親今早流產了。」
其他人全訝異的望著他,而路愉寧只是面無表情的說著,「她需要長期調養身體,無法再工作了,今早我已經接過路家當家身份。」
路愉寧抬起小小的臉蛋望著面前的三個大人,毫不退縮。「會長不要這個孩子就給我,我路家養他,從今天起,這孩子跟左家沒有關係,會長沒有意見吧。」
左勤皺著眉,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屈服於面前這個已經像個大人般的孩子。
「這孩子,今日起與左家無關,他是你路家的孩子了。」左勤沉聲開口。
「謝謝會長。」路愉寧只是輕淡地回答,抱著那個孩子,轉身朝下山的路走。
苗仲秋怔了好一陣子,回頭望著左勤卻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指責還是該痛心,他幾乎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苗仲秋最後只是轉身就走,追在路愉寧身後,而左意風只是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那麼深重的凝視就像他在確認、在記憶、強迫自己記住這個人畢竟是他的父親。而左勤只是面對他的視線,一句話也沒有回應。左意風轉身的時候沒有遲疑,從那天起,他左意風再也沒有父親。
他追上路愉寧,走在他身邊,和苗仲秋三個人,一路無語。
左勤側頭望著景慎行,也唯有這個人,從來就不曾放棄過他。
「走吧。」左勤輕聲的開口,景慎行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後,一如往常。
所有人都離開了,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沒有人再提起鬼道、和那個強奪回來的孩子,那個魔王。但不說不代表他們忘記,沒有人忘記魔王現身那瞬間拉朽摧枯的毀滅力量,也沒有人忘記他沒有拿到他想要的,沒有人忘記那雙彷彿深淵的眼。
十八年。
這個日期被他們每一個人硬生生刻進腦海,在茫然和恐懼的最底層。那將是浩劫,他們的、人間的。
而不管他們願不願意,那一個期限終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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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太短,補一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