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0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做做愛、做做菜 4

    女人說,她還是喜歡傳教士式。
    女人從手袋裏掏出一個小圓座,放在桌上。
    女性手袋內容豐富地不下於叮噹百寶袋我是知道的,但不外乎裝口紅眉筆化妝鏡潤手霜香煙等等,這種小儀器,還是頭一回見。
    我一頭霧水,怎麼看也不像情趣用品。我是遇上甚麼變態嗎﹖
    女人叫我把燈關掉,天花板和墙立即投了大大小小的光點,還排成不同形狀。
    是星座的圖案。
    世上還有這種東西。長見識了。
    “已經很久前的産品啦。”女人道。
    我從不知道,浪漫到了某個程度,就成了怪胎。
    女人伸過頭來,用鼻尖輕輕探索著我的臉和脖子,像小動物一般,最後才來到唇邊。
    我迅速咬住她的下唇,然後舌頭闖了進去,兩蛇相遇,一發不可收拾。
    女人熱情如火,不得不說,這是我最激烈的一次。
    保持用同一體位其實挺累的,可是女人尤如大地,承受著我的所有,不用分心,一心一意的,所以最後我的整個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了。這樣下來,竟然沒覺得累。
    以前的女伴會輕哼,或叫出來,老實說,我也不知她們是真是假,痛是會叫的,但舒服到會叫,真的不知甚麼概念。
    這次我總算體會到了。
    那是甚麼感覺呢﹖就像累極了,被按摩師按中穴位,糾纏在一起的筋骨被拉鬆了,整個人都舒暢了,然後不由自立地喚出來。
    就是那樣。
    但我還要忍著,不要太快結束。
    我咬著女人的手臂,屋外野貓一聲長一聲短,如泣如訴,好不淒厲。
    最終我們都失守。
    天窗一彎新月,笑得很滿足。女人明明躺在身邊,我卻感到她在遠方,一個我無法探知的地方。
    “我好像,又回到了鄉間。滿天的星星,又多又亮又大顆,滿到天上放不下,都落到地上來。”她輕輕囈語。
    我側著身,支著腦袋,疑惑地看著她。
    女人感到我的目光,睜開眼,說:“我很喜歡星星的。小時候回廣東外婆家,那裏有很多很多的星星。現在,我又好像回到那裏了。”
    “你真的很喜歡星星。”我環視著一屋偽造的星座,無法理解她的愛好。
    我見過很多人狅熱地喜歡一件事物、明星、或都愛好,我都無法理解。
    我是個沒有特別愛的人。我永遠也不明白瘋狅喜歡一件東西的感覺。
    而眼前的女人,喜歡的是星空。更無法理解。
    “你躺下來。我教你看星。”她說。
    “我放得是冬天的星座。看到那三顆排成一斜線的嗎﹖那是獵戶座的腰帶,冬夜裏最容易認的星座。”
    “看到一堆很密集像鏈墜的星雲嗎﹖那是昴星團,有二百多顆星,只不過肉眼大約能認到七顆,所以又叫七姐妹星。其實它是金牛座的一部份喔。”女人說得興高采烈,眼裏裝滿了星星。
    我想起日本漫畫裏的女生,她們都有著大大的眼睛,盛滿了星光。
    看著她,我想起了冰箱裏的藍莓雪糕。
    藍莓是母親買來的。
    自從搬走,母親生怕我沒了她會餓死,所以每次來都買很多菜肉瓜果。
    她說來來去去都買蘋果,這次給買藍莓,有新鮮感。
    她的意思是當平常水果吃。
    我哭笑不得。靈機一動,把那些藍莓都壓成茸,加了砂糖,用小火煮成醬,放涼後加入牛奶、練奶和檸檬汁,拌勻,拌入打至凝固的淡忌廉,平鋪到食盒裏,放進冰箱,做成雪糕。
    我靈光乍現,找來兩小方碗,把藍莓雪糕分了,鋪平,用瑪麗餅粉和忌廉,在上面繪製梵高的星空。
    女人看到兩碗星空,激動地捂著嘴:“好正的雪糕!哪買的!”
    “沒得買,我做的,獨家發行!”我一臉得意。
    “哇!你還會做雪糕!你好厲害!”
    “嚐一口吧。”
    “啊,怎麼捨得弄爛它!”她聲音很痛苦,忽然建議:“啊,不如我們到外面去。”便不由分說,套上外衣,就捧著雪糕,拉著我到了玻璃屋外,仰望著天空。
    我這邊路燈少,天空較黑,星星也較多,但是女人的聲音還是充滿遺憾:“星星太少了。”
    轉而又精神奕奕,知足地說:“不過,這麼高的天,又能看到天鵝、天琴就很不錯啦!”她轉過頭來,神秘兮兮地問我:“你知道天琴座的另外名字嗎﹖”
    我搖搖頭。
    “織、女!”她壓低聲,輕快地說。
    這還真讓我意外,原來織女星就是天琴座。
    “嗯,天鷹便是牛郎星。天鵝、天琴、天鷹,是夏季大三角!”她終於吃了一口雪糕,輕呼出來:“啊,味道真好!你太厲害了!”
    “不是說牛郎織女隔著銀河嗎﹖在哪裏,從來沒見過。”
    “在香港,肉眼哪能看到銀河。你不是攝影師嗎﹖你沒拍過天體?”
    我搖搖頭:“因工作關係,主要拍人物和物件,自己嘛,就拍普通旅行照和風景。”
    “啊,你真浪費。”她一臉暴歛天物的表情:“我教你。你下載星空App,它會幫你對照當下星座位置。你呢,就用腳架固定相機,把鏡頭調到App指示的銀河位置,曝光約30秒,便可以看到銀河了。”
    “這麼神奇。下回試試。”
    “不現在試啊。”女人很可惜。
    “我在這住這麼久,也沒像今天這樣認真的看過天空,我想好好看看。”
    女人很喜歡我的回答,陪我一起仰望著。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知道我為甚麼只喜歡傳教士式嗎﹖”
    畫風轉得這麼突然,一時有點難適應。
    我搖搖頭,看著她,等她回答。
    她卻看著我,把我嘴邊的雪糕吃乾淨了,然後跨了上來,兩條光潔的大腿從外套裏伸了出來,雙手往我胸口一推,我便倒卧在地。
    她的外套扣子解開了,飽滿的胸口時隱時現,長髮隨著夜風浮動,女人閉著眼,微啓櫻唇,一臉陶醉地晃動,低吟,竟有著音樂的美感。
    那種酥感又來了,我的腦袋暈暈的。然後,我看到了,整個天空在輕晃,滿天星子被晃地到處流動,流到四周、再流到地上,包圍著我們,像搖籃將我們托起、環抱。
    野貓又盡情地叫喚起來,妖冶銷魂。
    那一夜,我們做了好多次,只會一次又一次地投到星空的懷裏,盡情徜徉。
    女人在不久後,告訴我她會去一趟長途旅行,挑的地方不是山上就是海邊,她說她想死那片星空了。
    她說她答應我,只要看到星空,都會想我一遍,想我的雪糕一遍。
    我想如果幸福有個樣子,那應該是女人這種樣子。
    忽然,我有點羡慕起她來。
    可以那樣子活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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