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球鬥陣，第七局

前作〈放生球員〉，以筆名「不是貓食」刊於科幻小說集《時命的觸發機關》。

頭罩顯示的數據，讓端木若羽感到眼花撩亂。在平常，三橋會解讀這些數據，並指點接下來的操作。現在，沒了熟悉的支援，讓孤立無援的恐懼盤據心頭。

當賽揚‧威利投出第一球時，他根本無法揮棒。第二顆球投出時，他試著出手，卻揮了大空棒。此時，場邊傳來陣陣噓聲，這讓端木更加焦慮。

「三橋，在嗎?」他急切呼喊著。

第三球投出了，他奮力一揮，總算擦到球皮，打出了營養不良的彈跳球。端木一隻腳站出打擊區，要求暫停。他的下嘴唇，幾乎要被咬破出血了。

「需要幫忙…三橋?」

「若羽…你聽我說…」

總算！

「不要打出去…」

端木心頭一揪，不是因為三橋說的話，而是他哽咽的聲音。三橋哭了?端木從沒見三橋哭過。

「你會被處分的！他們…他們有你的照片…」

端木呆在原地，努力地想了解目前的狀況。

「你要…照相?」

「不是！你沒聽懂…有人威脅我們，別人會知道你是誰！」

「三橋不希望我打出去?」

端木的聲音有些困惑。

「不對！我的意思是說…是啦，是不要打出去沒錯…但我並不想…我的意思是…」

暫停時間到了，端木站回打擊區，晃了晃球棒。

「我懂了。」最後，他這麼回答。

他解除了所有的校正儀、瞄準器，甚麼輔助小精靈，通通關掉，這是端木唯一會的操作。接著，他調高了靈敏度，只是他根本不確定數字是多少…所幸全部推到最高。

瞬間，動力球衣彷彿「嵌」進身子裡。又或者說，身上幾千條神經線向外生長，攫住這身外骨骼。他感到身體膨脹了一倍，成為了某種機械與肉身合成的怪獸。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熱風吹過獵戶號的溫度，從動力球衣的外殼滲透進來。就在那幾秒到幾分鐘的時間，他彷彿進入了凡是為人都不曾到達的維度：一種心靈被資訊化、靈魂被電子化的狀態。

當賽揚‧威利再次出手，一整顆颶風，挾帶著猛烈暴雨直擊而來。球棒命中球心的剎那，水氣四射迸發。連手上的合金球棒，都不免讓人擔憂何時炸裂。

「痛。」

他的舌尖嘗到溫溫熱熱且鹹鹹的味道，但端木沒空理會。他得把握機會，在體力不支倒下前，把球送上岩壁。

磅！又是一顆平飛界外球。端木粗暴的打法，再度炒熱場邊的氣氛。

「混帳東西！快點輸一輸，別死纏爛打！」

對講機傳來一震陌生的粗吼，端木壓根不想理他。

磅！

就快打到了。

刺耳的警報音效衝刺他的頭盔，這讓端木頗為分心，但他又找不到關掉音效的方法。正要站好身子，忽然一震暈眩，讓他單膝跪地。好不容易用球棒撐著身子，端木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重新站了起來。

「嗯。」

大概是最後一次了，他擺出打擊姿勢。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三橋的畫面。他獨自在大熊隊的球場底下進行打擊練習，他的球衣出忽然短失靈。三橋幫他修好動力球服，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盈，他永遠記得當初的感覺。

球來了，端木屏氣凝神。

那一瞬間，他甚至不覺得自己在哪顆星球上揮棒。他的打擊區就在星際空間的正中央，可能連些許引力都感受不到的虛無場域。谷地裡的吵雜的聲浪早就被拋在幾千光年之外，剩下的只有絕對的寧靜。

抬腳、跨步、揮棒。

端木揮出了神山的一擊，撕碎超級颱風的結構。鋼球被馴服成乖巧的低氣壓，直直往象鼻飛去。那高度沒有很高、距離不是很遠。但就是那麼剛剛好的高度、那麼剛剛好的力道，合金球咚的一聲，親吻戰象實業的商標。

少年的打擊，終於敲響了賽揚‧威利的敗北之鐘。他登上了天梯的頂峰，成就了獅鷲谷的不朽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