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的射藝英雄 (二) ‧神射手‧射日大羿 —《射書十四卷》閱讀筆記

射日大羿

帝堯時，各地有眾妖怪為害人間。

首害是十日金烏。十日乃帝俊與羲和之子，居於東海之外湯谷的巨木扶桑之上。扶桑樹有一主幹和九條橫枝，十日的十個頭（十個太陽）分別居於其中一條枝幹上。每天，由其母羲和駕着六條龍所拉的車，輪流載其中一日飛過天穹到西方的若木。[1]

後來有十隻烏鴉（金烏／三足烏）寄生在十日頭中，令十日並出，十個太陽同時在天上放光發熱，使土地乾涸，草木莊稼盡皆焦枯，民無所食。

此外還有龍首蛇身的食人怪獸窫窳、長著如鑿巨牙，能使兵器的人形妖怪鑿齒、會噴水吐火的九嬰、引發狂風的風伯、饞不擇食的大野豬封豨和能吞下大象三年後始吐出骸骨的修蛇。

帝堯遂賜羿彤弓素矰（矰：一種繫上繩用來獵鳥的箭），派他到下界為民除害。羿先後將各地肆虐的妖怪一一誅除，然後舉弓向天，射下九隻金烏。從此天空上只有一個太陽，大地回復生機。[2][3]

羿又從西王母求得長生藥，但其貪心的妻子嫦娥偷吃了全部仙丹，飛升到月亮去，化身蟾蜍，留下羿一個人在下界。[4][5]

後來羿來到黃河，遇見化身白龍引發洪水的河伯，於是引弓一發，射中河伯左眼。命危的河伯向帝堯告狀，帝堯質問河伯若然他安份守己，沒有化身白龍到河面翻波成汛，又怎會被羿射傷？爾後羿娶了河伯的妻子洛水之神雒嬪為妻。[6]

作者指出四個值得注意的主題：

1. 能誅邪伏妖的彤弓素矰，也出現在其他早期傳說和詩歌，看來被視為具有魔力的法器。
2. 英雄射手征服自然災害 ，包括十日金烏造成的旱災，和河伯引發的水災。
3. 天帝認為怠忽職守的河伯被射傷是咎由自取。 用弓箭射失職官員的文化意象會在後面的章節再次提及。
4. 羿作為英雄並非一位容易駕御的人物。羿可以為了完成帝堯交付的任務去射殺帝俊的兒子。後來他索求長生藥，卻因此失去妻子嫦娥，然後又將河伯的妻子據為己有。這些「英雄偉業」都有可議之處。屈原就在《楚辭·天問》中有意無意將射大羿和后羿混同[7]，藉此帶出：看來可靠富才幹的臣僕，未必受度足夠的監察去規範他履行職責。[8]

筆者按／注：

1. 《山海經‧海外東經》： 「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山海經‧大荒南經》： 「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於甘淵。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2. 《淮南子‧本經訓》： 「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于疇華之野，殺九嬰于凶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禽封豨于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
3. 關於十日金烏，一般解讀為十日指十個太陽，乃帝俊和羲和的十個兒子，十隻金烏即是十日。另有指十日由金烏輪流載上天空，《山海經‧大荒東經》: 「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於烏。」另外據《山海經‧海內經》載，賜羿彤弓素矰的應是帝俊（即帝嚳，五帝中比堯更早）: 「帝俊賜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國，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艱。」。這裡的解讀依照作者在書中描述的版本。
4. 《淮南子‧覽冥訓》： 「譬若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
5. 世界各地民族的神話常有相似的形象和命題，例如希臘神話中，太陽也是由馬車載往天空，亦有太陽神之子駕駛太陽馬車失控成災，導致部分非洲變成沙漠的故事。而下凡誅除八害的英雄羿亦令人聯想起完成十二項偉業的半神英雄海格力斯。此外，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也同樣有半神的烏魯克國王，曾求得回復青春的藥卻被蛇偷吃掉的情節。
6. 《楚辭‧天問》：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 東漢王逸《楚辭章句》卷三注曰： 「胡，何也。雒嬪，水神，謂宓妃也。《傳》曰：河伯化為白龍，遊於水旁，羿見射之，眇其左目。河伯上訴天帝，曰：為我殺羿。天帝曰：爾何故得見射？河伯曰：我時化為白龍出遊。天帝曰：使汝深守神靈，羿何從得犯？汝今為蟲獸，當為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歟？」
7. 《楚辭‧天問》：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 馮珧利決， 封豨是射， 何獻蒸肉之膏，而後帝不若？ 浞娶純狐，眩妻爰謀。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其中「革孽夏民」、「浞娶純狐，眩妻爰謀。」應屬有窮后羿的故事，會在下一篇筆記提及。
8. 1989年香港二人組合達明一派有一曲《天問》（劉以達作曲，周耀輝作詞），上承《楚辭·天問》，這首後六四歌曲同樣充滿政治隱喻，更將神話意象重新演繹。參考：〈Glocal Pop〉《天問》－沈旭暉

歌詞：

抑鬱於天空的火焰下 大地靜默無說話 風吹起紫色的煙和霞 百姓瑟縮於惶恐下

誰挽起弓箭 射天空的火舌 誰偷仙丹飛天 月宮安守青天

縱怨天 天不容問 歎眾生 生不容問

瘋顛的漆黑的火焰下 沙啞的叫喊是烏鴉 洶湧起一天丹緋雪花 千秋的咒詛何時作罷

誰斗膽挽起弓與箭 射天空囂張的火舌 誰不惜偷仙丹飛天 月宮孤單安守青天

縱怨天 天不容問 歎眾生 生不容問

眾生 天不容問 眾生 生不容問 眾生 天不能問 眾生 終不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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