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暖閣炕邊坐著,見成德緊閉雙眼,呼吸沉重,只有頭臉發熱,四肢手腳盡皆發冷,心中憂慮已極,卻只能悵然發呆,忽見宜晴領著一人進來,正是太醫院院使王秀貞,連忙起身拱手見禮,說道:「有勞院使大人跑這一趟。」
王秀貞留著一綹白鬚,頗有幾分仙風,因領著旨意,只向明珠拱手,並不寒暄,逕在炕邊給成德診脈,左右手輪流搭了幾次,蹙眉說道:「潘承薰已將情況向下官細說,看這脈象,果然不錯,公子心脈微弱,這是外感傷寒疊加七情內傷,如今寒邪膠著不發,藥力竟然催不動。」語罷嘆了一口長氣。
明珠聽他話說得婉轉,意思卻是明白,心中萬分難受,便問道:「依院使看,這病可還有指望?」
王秀貞沉吟道:「這要看緣分了。」
明珠忙問道:「此話怎講?」
王秀貞道:「若兩三日間解得公子心結,這病還有指望,過此下官便不敢言。」
明珠倒抽一口涼氣,在炕下一張椅子坐了,心想,如今恐怕只有得芙格一句話解得揚桑阿心結,雖然干礙禁例,可時間緊迫,為救揚桑阿一命,只好傳話入宮了。他拿定主意,向王秀貞一拱手,起身出了暖閣,走到屋外卻見張英奇匆匆過了院門,大老遠便拱手道:「中堂,我帶來令姪女給容若的東西。」
明珠奇道:「你從何處得來?」
張英奇走到面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匣子,說道:「細節晚些再說,中堂先將這東西交給容若罷。」
明珠接了匣子,帶張英奇一道進了暖閣,到炕邊輕搖成德肩頭,喚道:「揚桑阿,阿瑪替芙格帶東西來給你,你睜眼瞧瞧。」
成德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芙格名字,緩緩睜眼,只見明珠手裡拿一個象牙鏤花匣子,看著有些眼熟,片刻後記起這是太皇太后給芙格的賞,心頭一緊,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手肘一撐,在炕上坐起,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裡頭一塊月白絹子摺得方整,上下五色絲線燦然精繡百花蝴蝶,正是會試之前芙格給他繡的絹帕。他顫抖雙手拿絹子在手上攤開,見整方絹子都已繡好,想起會試前後情景,抬頭只見明珠滿眼關切,再也忍耐不住,叫了聲「阿瑪!」便靠在明珠肩上失聲大哭。
明珠見他痛哭,登時紅了眼眶,輕拍他後背,好言勸道:「阿瑪知道你不好受,可你也為阿瑪保重些。今日連大汗都知道你病了,讓太醫院院使親自來給你看病,你不好可不行。」
他父子倆滿語交談,王秀貞雖聽不懂,察言觀色也能知其大概,便欠身對明珠道:「中堂,但凡是病,便有藥醫,公子的病始終不發,因此無法可治,如今公子大哭,雖不無傷身,卻有利發病,中堂不忙著勸解。」
明珠連連點頭,拍著成德背心道:「揚桑阿,有什麼不痛快,說給阿瑪聽,別悶在心裡。」
成德哭道:「沒有不痛快,只是心痛說不出口。」
明珠溫言問道:「可有想要什麼?」
成德哭道:「別的都不想要,只想要芙格。」
明珠嘆道:「揚桑阿,你這豈不要阿瑪的命?阿瑪別的事情都能設法,獨獨聖旨不能違逆。」
他見成德大哭之際將繡絹落在炕邊,恐怕絹子掉到地下,伸手拾來卻摸到絹子一角有個硬物,便喚個小丫頭來解開針腳,起出一小方東西,原來是一張疊得極小的箋紙,上頭滿文寫著一段話,明珠一看便面色鐵青,將箋紙遞給成德,說道:「揚桑阿,你真是膽大包天。那日你竟然當面扯謊,說你沒有碰過芙格,如今芙格說她是你的人,你還怎麼抵賴?這要是讓格爾芬知道了,芙格在索額圖府裡日子還怎麼過?你怎能如此自私,竟不為芙格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