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駱駝

連日來走在那無邊無盡的沙漠裡，孤身一人。即便是習以為常的生活環境，也因為老去而變得虛弱。乾旱的大地遂漸將身體的水分蒸發，萎縮。還不知何時不小心的被一陣狂風吹沙入眼，成了盲眼駱駝，帶著酸澀看不見的眼睛茫茫然地在沙漠裡跌跌撞撞。昨日聽到了你的消息，止不住的淚水，卻是久旱逢甘霖，意外的滋潤緩解了我，也許生命是因為再也不輕易掉淚而凋零。當人生跨過巔峰之後，有人下滑得很快，有人的下坡是緩坡，然而終點都一樣。我想像你已經到達綠洲，拿著那瓶我們還未喝完的威士忌，在等著我過去。謝謝這輩子有你當我的粉絲，卡卡R.I.P

2019.11.30夢：卡卡 ....老包就坐在餐桌旁的堤防上，問路過的我們要不要喝一杯。「塑膠罐裝的飲料？」其實是我跟他昨天套好招的暗示用詞，經過他的餐廳就停下來喝一杯。但今非昔比，我急忙使眼色搖頭跟他說先不要，因為他還不知道卡卡得了肝癌，卡卡不能喝了 昨天從老包那裡得知這個消息很驚訝，還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得癌症的他，問或不問都有很多的顧慮，怕問得太智障像個健康的人的問法，像是「你身體好點沒」的讓人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好多次一起吃飯，許多回憶。

2019.12.01 我知道我有很多的負面情緒沒有消化掉，關於自己人際關係的失敗。不知為何那麼不討喜。我把情緒轉移到對卡卡的病情難過。

2019.12.02 我在瑜珈墊上，想到卡卡，又哭了，一直哭，止不住

2019.12.05各種負面情緒 也許要有更多自戀的勇氣，被討厭的勇氣，才能在這世上生存，表現自我。 未墜之淚如未發之箭。 得知他又要開始抽菸而醫生沒制止，他要做作品集，要寫自傳，又要到法國過聖誕節。一切加速的讓人很不安。於是不止一次，我傍晚一個人在墊子上做瑜珈的分心想到此事時，就不停的掉淚，事情都還沒發生我的眼淚就停不住真的很糟糕。上周知道這事後，本來約好這周五一起晚餐，我一直好擔心面時面時要怎麼面對，會不會我一見到他們眼淚就先掉下來了，我好怕。我問了好幾個人的意見，想知道要說什麼才會是一個生病的人最想聽的，但可能問到的人都沒經驗，沒人給我建議。後來晚餐取消了，因為他剛做完第一次的化療，需要休養。我好像鬆了口氣，不用整晚面對他而不知道說什麼比較恰當，卻又擔心是不是再沒機會聚了。 #大腸癌四期已轉移肝和淋巴

2019.12.06夢：葡萄酒神 三個人，即興作詞曲，前面兩人各唱了一小段。而我是第三個，覺得很莫名為何要被捲入這場遊戲。我不會作詞，更不會作曲。但聽了前面那兩小段後，我卻自然的靈感一來哼出第三段的旋律，是好聽的，但是詞窮。我跟他們說我根本就不會作詞，也沒聽清楚他們剛剛在哼什麼。 第二個人告訴我，這首歌的第一段說的是： 「夜晚，一個人，赤裸裸的葡萄酒神.....」 生病中的酒神卡卡還是每天持續地在臉書上貼許多的美食

2019.12.08夢：卡卡 卡卡也來了，外面下過雨他全身都濕了，就直接到浴室沖澡。出來時全身紅通通赤裸裸的一絲不掛，連陽具也是暗紅萎縮的。我問他還好嗎？他說不太好。

2019.12.08 昨天又陰錯陽差的晚了去AHM，卡卡他們前腳才離開。也許，我們就這樣一直錯過的再也見不到面。

2020.05.27夢：卡卡 我插了一盆花，給在室內的卡卡看。把花盆轉到他覺得會美的視角。我感受到了他欣賞的眼光。 他倒了兩杯酒，紅酒用紅酒杯裝，香檳色氣泡水用香檳杯子裝。 他走了過來，我也朝他走了過去。 途中有個男生請我順便帶話，要請卡卡幫忙他策展的事。 我跟卡卡下一秒就碰面，他遞給了我紅酒，自己喝氣泡水。我想要傳話卻想不起細節，明明只是上一秒的事，我的記憶卻變得短暫的下一秒就忘了了，是睡不好還是酒精還是因為前天被勒到臉發紫。 傷腦後原來鑰匙孔都不會插了。 原來我是有一天，有可能會退化回到一個有著成人身體的幼兒角色。

2020.10.02 要多少的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夠懷孕。 卡卡在得了大腸癌之後，第一個念頭說的是，他想要寫書。 誰的故事值得被書寫，誰的想法值得被知道。大數據分母，每個人就只是極小分子。難道就是過往雲煙嗎？一個人的一生，像是船過水無痕。 非得要有強烈的創作慾望，不然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在不實用的事情上呢？只有得知自己快失去前，可以放過自己做想做的事。 他現在只能躺在病床上，連看手機都沒有力氣。

2020.10.02 致：A 我想你應該很為你哥哥的事情擔心，很抱歉我什麼都幫不上忙。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哥哥得了癌症，是嗎？我跟你提過我的一位法國好友幾個月前得知得了大腸癌，是第四期，預後很不佳。他最近失去了消息，我很擔心的問他的老婆，他老婆告訴我，他已經沒有力氣看手機了，就只能躺在病床上，而他正在全心全意的照顧她。我聽了非常的難過，但是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別人的死亡，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對邊才是最恰當的，因為好像說什麼都沒有用，死亡都是自己一個人要面對的過程。他總是對我的作品有許多的支持，也是我們很好的朋友。然而在這個時候，我一點忙都幫不上，而且他也拒絕接見別人。我總是很不能理解，為什麼當一個人好不容易被培養長大，經歷了許多的錯誤與成長經驗，而在這人生最精華的時候，卻馬上要面對死亡，他的知識，他所累積的人生經驗，就這樣消失了。我不明白為什麼人類要被設計成這樣的機制。

2020.10.04 致：A (3:14 pm) 早安，我今天留在家裡，度過平靜的早上。我最近總是沒有辦法好好的寫一段文字給你，因為安眠藥搗亂了睡眠規律。我在每個早上醒來時，總是昏昏沉沉，沒辦法好好的寫字。 記憶產生了某種斷層。本來很簡單的不需記憶之事，卻開始頻頻執行錯誤。慢慢地退化回到嬰兒的狀態。身體會的，消失了，曾經記得的，忘記了。 剛剛我在精神不佳，有點恍惚的狀態下，無意識的畫了這幅畫。最近我老是眼睛乾澀，不太能長期的一直盯著電腦，連打字都變得吃力。畫完以後，才發現自己曾幾何時被一陣狂風吹沙入眼，成了一隻盲眼駱駝，正努力適應著自己的新身分，獨自行走。乾旱的大地，逐漸地將身體的水分蒸發，乾涸，萎縮。當人生跨過巔峰之後，有人下滑得很快，有人的下坡是緩坡，但是我們的終點都一樣，直到那死亡解脫的綠洲為止。

2020.10.04 致：卡卡 (10:00 pm) 我在墊子上，從拜日式開始就不停的一直哭一直哭。淚水滋潤了我多日來的眼框裡的乾澀。你離開的消息，讓我如逢甘霖穫得了解救。 我想要找照片，我們的合照，硬碟找好久好累還找不全。腦袋的資料庫卻是不用一秒鐘就搜尋完畢，將結果排列開來，依序播放。那些我們一起喝過的酒，一起看的展，為我慶生唱的歌，一起過的聖誕節。 等我找到了綠洲，再一起喝掉那半瓶還在冷凍庫的威士忌。 謝謝這輩子成為我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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