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梏

中秋連假過後，已經兩天，進不去讀書狀態。一直卡在簡單的微積分題目裡。前陣子一直自我鞭策著，有時失去意志力，是男朋友的碎念延續著我的鬥志。他的人生志向之一，是培養我成為一個很強的人，我也深信不移著，他一定會成功。

這兩周，去了桃園、跑了台北，見了親人、故人，還有新的人。人與人真的很奇妙，湊在一起，總能激盪出前所未有的火花，有時還是始料未及的。對於即將25歲的我，同齡人都才結婚、才生孩子，聽見有人離婚，只能沉下臉，努力站在他的角度看看世界。雖然通常，我站不了多久。

在桃園偶然見到了童哥，他結婚前，我們常在messenger聊天，聽聞他離婚也是一年多前的事，卻從不敢主動找他聊天，深怕自己做錯什麼，誤傷了他。在教會見了一面，聚會結束後，他主動找了我、提了他自己的事。我說，我佩服你，沒有消失在教會中，人言可畏，大部分人覺得因為離婚消失很蠢，當事情真正發生了，卻往往做不到。我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才傷心的想要離開，正在飄忽。所以，特別欣賞他，仍然堅守著自己相信的事物。那天晚上，我們小聊了一下，我才發現我換過他的emoji。從前，大家還用messenger聊天的時候，我換了幾個要好的人的emoji。

中秋隔天，見了好久沒見的楊，和她全家去了瑞芳走步道。心心念念的爬山終於實現，心中很是興奮。雖然全長才800m，雖然海拔不到200m。沒擦防曬的享受著烈陽，我時時刻刻都在揣摩楊的心境。她甚至不喜歡吹電風扇，說喜歡自然風，更別說冷氣了。

楊的爸爸是他們全家唯一沒有洗禮的人，他還有在抽菸。那天，我偶然發現他和男朋友的爸爸非常相似。但我對這兩個老男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楊爸是個高大的帥男人，180幾分工配上黝黑的皮膚，他是工人出生，總是一口台語。即使他又黑又高，卻可愛親民的要死，每次去他家，都會泡蜂蜜水給我喝。我是個聽不懂台語的人，他總對著我講一堆台語，然後說，喔你聽無。他喜歡碎碎念，楊覺得很煩，但我發現他的碎念是沒有目的的，就是喜歡找事情來念，好像多念一點，就能多愛你一點。我那天去，他看著我，用台語念著我太瘦、吃太少、吃太不健康、作息不正常、男朋友怎麼沒來......總之，真的假的，他都要碎念一番，因為那是他心目中的你。但念完就沒事了，他仍對我一樣好。夠可愛吧。那天下午，楊哥在講前一天去了高中同學會的情景，他有個同學是眼科醫生，他只是說了一句，那個眼科醫生很白癡，瞬間，楊爸大聲的說，你不要罵人家白癡，怎麼可以講人家是白癡呢，你就是這樣子，很難相處、隨便罵人......他越講越生氣，這時楊哥也不爽了，說你幹嘛隨便跟我發脾氣! 楊跟楊媽傻眼，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說爸，我們這裡說的白痴不是在罵人，是在講這個人很好笑，不是真的要罵他。楊哥也附和了幾句。楊爸似乎有點面紅耳赤，但我沒看他，不忍看到他難為情的樣子，因為在我眼裡，他非常可愛。

我看著這一幕，想著這絕對不是第一次，楊爸無法融入年輕人的世界，不管是話語、價值觀，還是生活方式。我還想到了男朋友的爸。他也是個不懂得日新月異的現代古董人物。差別是他自認是皇帝，不可一世，還有點暴君。曾經住過偉家裡三個多月，記得剛開始，我好喜歡他爸媽，他們有著全部我爸媽沒有的優點，是我沒有受過的好，我感恩著、享受著。漸漸的，他爸受不了了我的難搞、我的不傳統、還有我的一切。任何他不愛的地方，他都要碎念，差別是，他的碎念是控制，不是愛。頂多算得上情緒勒索，不過他三個兒子，沒人被他勒索成功。他碎念我的工作、我的信仰、我的家教、我的飲食、我的未來規劃.......幹。我爸媽都沒這樣干涉過我的人生，你是誰。瞭解就能包容，我終於明白男朋友的脫序個性與過激行為是來自何方，那是因應他暴君爸爸的正當防衛，為了捍衛他僅有的隱私與自我。而他媽媽，是個沒有自己想法的鄉下女工，婚後都在家帶孩子煮飯，本來是零殺傷力的，起初偉提醒我，我還不信，後來才知道，他媽的存在，其實是助長他爸專制的另一因素，她的存在，並沒有調和她丈夫的缺點，反而幫助他獨大，不見一點平等的夫妻關係。

曾經跟他媽媽聊過，她說，他們相親見過一次，一個月後訂婚、第二個月結婚。婚事也是外婆決定的。她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幸偉爸算是個沒有不良嗜好的男人、也努力工作養家，生活也算安然。我聽著，默默為她捏了把冷汗，真幸運啊你。

有一次的雞湯事件，算是導火線，讓我再也不願踏進他們家門、百般不願意嫁進去，不管我多愛這個男人。我很喜歡喝雞湯、偉媽知道我身子弱，會煮湯給我補身體。有一次偉幫我盛了很大一碗雞湯，只有香菇跟湯、沒有肉，因為我不喜歡吃肉，他囑咐我，要喝樓下還有，他就出門上班了。我下樓，準備也去上班，他爸突然出現，說，你喜歡喝雞湯叫偉偉去買雞精給你，這個雞湯還有別人要喝，都被你喝完了，別人喝什麼?哪有人喝湯不吃肉的，剩下那麼多肉，誰來吃? 我還沒機會回話，開始翻出所有他不爽我的事情，連早餐喝湯、在樓上吃飯、都錯了，他說早餐不該喝湯。最後用了上班遲到為由，才終於脫身，整天都處於in panic狀態，驚嚇這個爸爸完全是上一個世代的人，根深蒂固、不可理喻。之後我用了最快的速度搬離他們家。

之後，他爸還是會碎念，我為什麼沒去。我猜他心裡是知道的，我為什麼不去。況且，去了被念，不去也被念。我眼不見為淨，乾脆不去。

但是，偉爸的莫名其妙並沒有完全抹滅或抵消他們對我的恩情。我記得他們的好，也深深明白，要愛他們，不能離的太近，以免傷到自己。只是，要在這樣一個家庭找到一容身之處、安然無恙地活著，除非我變成一個傳統女子吧。

我對著男朋友說，不管，以後孩子至少一個跟我姓，你的葉太普通。他說好。 我說，醜的跟你姓，漂亮的跟我，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