櫝與珠（十五）
少年臉上的茫然神色滲人非常，王盛不覺一陣頭皮發麻，眉頭微皺撇開臉，表情頗為複雜。
不對勁。
放在平時，被他接二連三的搶白，小刺蝟早該炸著毛牙尖嘴利的反擊了。如今的神情……反倒像是自己在欺負人似的。
開玩笑，平時被欺負的可都是我啊！
王盛回想上把月以來的種種，越發義憤填膺，重板起臉轉過頭，一瞧見楚泓揉雜絕望和惶然的神情，強裝的冷酷不耐便有些繃不住。
可惡。
王盛大嘆一口氣，站起身拍拍褲腿，有氣無力道：「要不，咱們先出了這兒？裏頭濁氣太重，再待下去腦子怕是要悶壞了……這時候跟你解釋，你怕是都聽不進去。」
顧及對方的身心狀況，順道給自己個台階下，完美。
從這兒到出口的路程其實不大遠，然而腿髀受創，背上負了一人，還是令步伐遲緩了不少。
不過沉默才是讓時間看似無限延長的主因。
因此當楚泓出聲時，王盛幾乎被嚇得跳將起來，腳下有一瞬間的踉蹌，不意牽動腿上傷勢，連帶背上之人震動斷骨，咬牙倒抽了口氣。
可謂兩敗俱傷。
王盛帶著一副哭腔：「楚大閣主您行行好，下回說話前提個醒，小的好有個準備！」
楚泓冷哼道：「你倒是說說，怎麼著才不會嚇著你？」
也不過叫喚一聲，怎料這傢伙一副見鬼似的樣子。
王盛憋悶著氣轉移話題：「喚我作甚？」
「你方才說……」楚泓咬了咬下唇，字句像是卡在喉間的痰，每個音節都得使勁如激烈咳嗽，才能從咽喉裡拔出來。「……品神閣內沒有藏著任何東西？」
「我可沒這麼說。」
王盛直視前方，面不改色。
「我的原話是，品神閣內『壓根沒有藏寶』。因為它藏的根本不是江湖盛傳的什麼神秘器具或武功利器，甚至不是尋常人意義中的寶物。」
「品神閣藏的，就是它自己。」
楚泓自詡聰慧過人、才思敏捷，除了算數幾乎稱得上無所不通，此刻卻只能茫然吐出一句：「……你說什麼？」
果然該讓他先看過那本藍皮經摺書的。
王盛暗嘆口氣，只能暫作說書人：「先秦有個大學問家韓非子，曾說過一個故事，說是有個珠寶商人……」他簡單將買櫝還珠的故事說上一遍，總結道：「於是有了買櫝還珠的典故。而品神閣的情況，倘若閣內當真藏著任何寶物，那又是買櫝還珠的翻版。試想，這座茶閣機關之精巧，路徑之複雜，占地之廣，肯定造價不斐，甚至遠超大部分寶物的價值，單純藏寶未免浪費，又不是什麼皇陵。」
「可要是這個『櫝』即是『寶』呢？首代閣主建造品神閣，會不會不是為了藏匿，而是為了留下什麼？」
楚泓下意識說道：「先父曾言，先祖為木匠出身，品神閣建於先祖天命之歲，耗時一十六載……」
「即是說，品神閣極可能是令祖的最後一件作品，這也是為何他會在出口前另闢一室，堂而皇之的高懸機關圖紙，閣內路線圖亦不加掩藏。」王盛總結道。「令祖可能……只是盼望著一個鍾子期罷了。」
一個歷盡艱險，死裡逃生，依舊能對他的技藝讚不絕口的鍾子期。
楚泓只覺四周空氣驟然稀薄，幾欲窒息。
至今所受到的欺壓、煩擾、生死關頭，真箇只是笑話一場。
王盛隱約感受到背上少年的陰鬱之情，忙補了一句：「一切皆是推測，倒也不是絕對為真。畢竟我們這些日子只走了品神閣左半範圍，右半邊還未探足，何況還有些岔道當初略過未曾深入……」
楚泓悶聲道：「右半沒有。」
當初他和師兄走的正是右半邊，除了成堆的岔道、死路和陷阱，什麼都沒有，並且最終通向的都是那間書房。
他默默地將臉埋進王盛肩頭，試圖掩蓋無所適從與挫敗感挾帶而來的淚意。
可惡。
王盛也不知從何安慰，沉默半晌，下意識放緩口氣，如同安撫幼獸一般，聲音轉趨溫和平靜：「為世事的荒謬可笑感到絕望時，便曬些太陽吧。」
出口之外，背對幢幢廢宅，半人高的野草恣意蔓延，遠遠連接到遠處深山老林。此刻夕陽西下，晚霞遍天，景物盡皆籠罩著一層金黃光輝。
「待得夕日落盡，一切喜憎哀怒，貪嗔癡妒，終將隨著餘光消逝。」
王盛攙持著楚泓，眉間染上淡淡哀愁，隨即釋然。
「旭陽東昇，又將是新的一日。」
作者碎碎念：第一部結束，並且完成了題名的伏筆，吔！！！✧*｡٩(ˊᗜˋ*)و✧*｡ 之後開始擬第二部大綱+存稿＋填伏筆。原本預定十二月初恢復連載，但考慮到十一二月的活動超多，加上完結時間比預期晚了一星期，所以稍微延到十二月中旬再恢復連載（無恥）喜歡這篇作品的讀者懇請繼續支持到最後（鞠躬）
......嗯結尾很老套我知道，對不起我盡力了。･ﾟ･(つд`ﾟ)･ﾟ･啊還有，第二部只是一個籠統分界，故事脈絡依舊承襲第一部的故事，主角還是他倆哦！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作者的相關文章
苗戛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你可能也想看
- Fed 9月會議：傳達「不想要落後給曲線」的正向信號，著手管理市場的衰退預期
- 「相簿裡最捨不得刪的 N 張照片！」：完成任務抽富士即可拍！
- 論語漫讀（76）：吾亦欲無加諸人—子貢做不到
- 【書評】與亡靈同行的登山之旅 — — 讀朱和之的小說《當太陽墜毀在哈因沙山》
- 論語漫讀（41）：八佾舞於庭—為何諸侯大夫敢越禮？
- 論語漫讀（11）：溫良恭儉讓—孔子是列國諸侯的『知心大姐』
- 初級泰語閱讀｜你也有芭比娃娃收藏嗎？她可能值90萬泰銖！
- 【職場讀書人選書】一窺作家李維菁的真實自我與其筆下角色的原型— 《有型的豬小姐》
- 看完後有些語無倫次──《彈珠汽水瓶的千歲同學》5 初次閱讀心得
- 讀書心得：諸神的起源：四萬年的信仰、信徒與信物，見證眾神世界史
- 在現實與夢想間左右橫跳──《彈珠汽水瓶裡的千歲同學3》 初次閱讀心得
發表回應
成為會員 後即可發表留言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