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1/23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希戲青菜貢>:「第六貢」 想不起來的眼神

為什麼我的人生長著長著就歪了…

我唯一記得年輕時最後的一個夢想,並不是要有多偉大的志業,雖然/或許/可能在更青春的時候有更偉大的夢吧…但是我忘了…我只記得年輕時最後的一個夢想,是我看了某個紀錄片的一個畫面,那是在日本澀谷上班時間的十字路口,身穿西裝套裝的上班族神色匆匆,相互交錯,即使來自不同公司在瞬間的街口交會,不知是默契還是須符合社會的默許,男人一律黑西裝白襯衫打領帶,女人一概西裝外套白襯衫配黑窄裙外加黑色低跟鞋,還有就是,這些人的臉上只寫著槁木死灰,即便光鮮亮麗的外表,但是眼底黯淡無光,彷彿只是遊走在街頭的魁儡,跟著上下班時間驅使著軀殼。
當下,我發誓長大後的我不要變成那樣的大人!
但是,從看到那段紀錄片的震撼教育,到長大後都那麼多年了,我沒有遠離我不想要的生活,反而,我越來越接近他們,漸漸地,我發現我似乎也變成澀谷上班族的一員,長成自己厭惡的大人。

中年女子眼中那些中年男子的呢喃…

以下微雷
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經濟撐不起我的夢想,所以就另謀出路,為了要過活,接著,帳單壓垮了我的肩,壓彎了我的腰,壓駝了我的背,似乎卻還得在無限長的迴圈中當著社畜,因為看不到盡頭,接著眼神也漸漸失去光彩,慢慢地黯淡下來。
所以,雖然身為女性,但是我懂那些中年男子無奈的呢喃,這四個男子,不管是誰,我們或多或少都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有時候是看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時候是看到相對應的人,這是多麼可怕的既視感。
可能是因為我們都只是平民百姓,我們沒有高貴的血統或家財萬貫的優勢,在這社會上混,就只能各憑本事。
混得最認真的是電風,在他身上我可以看到在公司的社畜們,是多麼努力認真地想出人頭地,想努力存錢買一間房以及大一點的車位,然後害怕自己的經濟不足以養家活口,沒想到女友懷孕只得結婚,只是人生關關難過,關關過,很多人也是這樣頭過身就過,以為做不到的,似乎努力一點還是可以達到,雖然不想當社畜很久了,也很想做困獸之鬥,到最後卻也只能是抒發情緒後再度回到牢籠裡。
對人生還有保有一點希望跟夢想的是吳銘添,原因並不是他的導演夢有多偉大,是他背後有一個支持他的女人,可以讓他繼續作夢。
但是當夢想碰上了權力的春藥,吳銘添瞬間變得市儈,或許這不能怪他,是環境使然,只是可惜唯一有資源作夢的他卻忘了初衷。
導演安排吳銘添在婚喪喜慶上造勢的這兩場戲,我最有感,我記得那是遙遠的某一年,我去參加一個同學的婚禮,一樣是在戶外吃流水席,一樣是在年底又碰到選舉,候選人來到了婚禮的場子,彷彿自己才是這個場子的主人,上台致詞又造勢,把真正的新人晾在一旁,下台後還隨桌敬酒握手;當下我心想,這是別人一生一次的大事,又不像這位候選人可以四年選一次,我真心覺得這樣的候選人很沒禮貌,還好,罐頭在閉結的葬禮替我們教訓他,看到那幕真的爽。
裡面最讓人疼惜與不捨的就是閉結,像閉結這種人,在我們人生的每個階段都可能會碰到,他們雖然不多話,或者應該說刻意很合群,是因為他很重視他圈子裡的朋友們,但是他付出的最多,卻最容易被忽視,他處處為人著想的體貼,有時候並沒有為他帶來更好的對待,但是他單純善良最終還是找到一個懂他的人,我為他高興,卻為他的結局感到悲哀與難過;人說好人不長命,在我的生命歷程中遇到的一些事,似乎呼應了這個詛咒,但是我想,可能是地球人太複雜,他們需要到一個更美好更單純的世界去存在,才有這樣的安排。
最後是罐頭,是的,納豆得獎了,因為納豆把中年魯蛇的無奈與辛酸演活了,錢包掏出來,我雖然跟他一樣也有一塊美金當錢母,但是他的是符仔多過鈔票,我的是發票多過鈔票;罐頭的人生似乎沒有甚麼希望,沒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沒有一個固定的伴侶,說夢想又好像太昂貴,搞得想吞減肥藥自殺,卻又被莫名其妙地救回來,連想死都死不了。
然而,當他以為人生不過爾爾的時候,他遇到了當年他的女神,沒想到他的女神卻成了神女,唯一一絲希望被剝奪了,罐頭獨自走在街頭的那場哭戲,哭得讓人肝脾俱裂,人生沒有希望,連過往的夢想都幻滅得如此徹底,這不是偶像劇,這就是人生,人生近看像悲劇遠看是喜劇,這才真實。

那些中年男子身邊的女人們…

閉結能認識阿月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阿月是個認命的傳統女人,即便閉結去相親只是為了可以找到一個照顧阿嬤的人,說實話,當下我心想,為什麼閉結不乾脆請看護算了,但是想想,閉結好像不是那麼有錢的人,娶個老婆來顧家似乎是最划算的方法,加上單純傳統又孝順的他,想討個老婆也是情有可原,幸運的是,同樣單純善良的阿月,不嫌棄閉結的口吃,像通靈般地還非常了解閉結的想法,對於阿嬤和閉結的付出也是盡心盡力,這樣的關係舒服又自在,那是屬於他們才懂的幸福,如果今天的阿月是像我這樣的時代女性,我不認為閉結會得到幸福。
原本我以為同學麥娜絲只是同學Minus的譯音,但是我沒想到,原來這部片裡面真的有個麥娜絲,而且還是罐頭的維納斯,只不過主視角並不是麥娜絲,麥娜絲只是畫面不多的配角,說真的,這本來就是齣以男性視角為主的電影,在電影中出現的女性都只是配角,是為了撞擊出那些男主角們的情感而存在,但是麥娜絲似乎特別有故事,一個過往的校花淪落到做按摩黑店,我相信她心中有一股深深的失落與自棄,曾經被追捧在手心的女神,曾經度過多少女孩夢想的燦爛歲月,如今卻窩在黑暗的一角,封住了自己的名字,以為封住自己過往風光的歲月,直到過往來找她;在罐頭淚灑街頭的當下,我想難過的不是只有他,麥娜絲也同樣難過,她的難過成份裡還多加了一份不堪與自厭;她恨的是過往看過她風光的罐頭,如今看到她如此的不堪,她的遮羞布被掀開,裸後出不堪的疤痕,被請下神壇的不只是罐頭心中的女神,也是麥娜絲寄望留在人們記憶中美好的過去。
一個扮演李安老婆角色的阿枝,沒想到扶持到的不是堅毅的李安,而是見風轉舵的不安;我認為阿枝這個角色不像阿月那麼傳統,她之所以甘願為銘添做牛做馬,很大部分是為了愛,靠著一個不知何時才會發的導演夢的銘添,都是因為有了阿枝才有作夢的本錢,但是久了,這個本錢似乎變成一種銘添的依賴,而阿枝就像買了開始下跌的股票,卻還不願意認賠出場,一直對這張股票寄予厚望,然後,銘添忘了初衷還搞了外遇,最終底線是忠貞愛情的阿枝大崩潰,她的吵鬧除了認清銘添之外,也想為自己付出的損失要回一點補償,但是所有的戲碼都一樣,選舉激情過後回歸正軌,日子又回到平淡無奇的生活,只是變得更市儈的銘添有沒有辦法彌補跟阿枝的那道裂痕,我就不知道了。

Minus or Plus

台灣的喜劇電影都是帶點苦味的,這就是我們台灣人特有的幽默,人生不夠苦,會不懂得怎麼笑,這部同學麥娜絲基本上就是男性視角的電影,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中年男性視角的電影,但是不論男女,我想,年紀如果到了,看著片中的橋段都會很有感,因為中年危機不只是男人的專利,80%的人類大部份都是普通人,我們沒有背景沒有光環,只有一雙手掙一口飯,所以絕大部分的人也越活越像,社會的框架與價值觀壓得讓人喘不過氣,這些鬱悶讓同學麥娜絲一口氣幫我們道盡,雖然,觀影的過程中阿堯的旁白有時候會讓人出戲,但是我卻很喜歡他的聲音,那種帶點戲謔,躲在螢幕外看人生的透徹,很像我們在電影中看到自己生活縮影的回放,這部片並沒有想說甚麼大道理,想說的可能只是,這地球上覺得生活鬱悶,有志難伸的不是只有我自己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罐頭/閉結/銘添/電風,我們都可以在他們身上找到自己,這是一部輕鬆小品的喜劇,阿堯導演最擅長刻劃小人物的辛酸與日常,如果想要從中找到很嚴肅的議題,抱歉沒有!但是,同學麥娜絲卻會引起你的共鳴與共感,讓一個中年男子/女子覺得不孤單。
這樣寫著寫著,我突然想起,這陣子有老同學在揪聚餐,我真想知道在餐桌上我們是要緬懷過去的意氣風發,還是要哀嘆無謂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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