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足的快樂

#深夜的盧恩課 14

寒冬之後接續而來的是收藏。

盧恩文第12個字母，也是第12個月份，一年的最後，事物的最終結局，且多半指的是如你所願的圓滿發展。擺脫了9、10、11較為沈重糾結的情節後，Jera使人身心歡悅，彷彿靜謐無聲的山城突然響起陣陣祭典的鑼鼓，攤子和帳篷搭起來了，諸神在火燔中舞蹈，人們從屋裡走出來，端出濃湯、美酒、肉排、燒雞、香腸、炸魚、米糕、佛跳牆，筵席開始，飲宴有時，歌唱有時。

字母的形狀為兩個「𡿨」，面對面上下交合，像是兩張嘴巴相對開口笑。字意為週年、年歲、時間，延伸出收穫與季節循環的概念，因此它精確的解釋應該為「歲末的感恩回饋，酬謝自己的年終慶」。

它是寒冷冬季最振奮人心的希望：一年的辛苦不就為了它嗎？據說護國神山的分紅竟然衝到41個月，是叫其他行業怎麼活？

它是白色聖誕節麋鹿帶著聖誕老人送禮物：電視已經開始輪播各種聖誕電影，商店櫥窗要開始堆雪人駕雪橇，小孩開始準備襪子，大人忘了寫卡片但會去新北耶誕城打卡拍照。

它是北歐愛神弗蕾雅滴落人間的黃金和琥珀：豐饒女神的愛情廣闊無邊，遍照神族與精靈世界，她順從慾望而行，隨手給予春光的撫照，洛基笑她跟所有人都有一腿，但她是至美的象徵，保證人人都有幸福的權利。（這字當然也暗示愛情的美滿，神聖的約定）

Jera不只是收成，還包含等待收成的所有時間。成績（績效）不光看分數，也涵蓋過程中不同階段各種努力或不努力的時間。創作不只看成品最後的樣貌，還有醞釀與躊躇，刪修反覆，猶疑不定的所有折磨或無為的慢待和丟棄。「收穫」使人欣悅的其實是如同味增或葡萄酒那樣的東西，必然是時間的發酵品，即辛勤的告慰，也就是人類費盡心力想證實的，這一切並非徒勞。

昨天睡前讀了哈思克的《森林祕境》，他為了體驗動物在寒冬林中的實際感受，拿自己做人體實驗，在野外脫光所有衣物，赤袒迎接冷空氣爆擊，結果全身肌膚刺痛如火灼燒，頭部劇烈脹痛，他感受自己正逐秒失去知覺，無法遏止的顫抖使他的實驗只持續了一分鐘，沒有禦寒的外物這些多出來的東西，人類自身無法在野外存活。

另一個對照組是卡羅來納山雀，在冬天，一隻山雀每天需要六萬五千焦耳的熱量才能活下來，然而一隻小蜘蛛只有一焦耳，大一點的甲蟲也只有兩百五十焦耳，白雪覆蓋的山頭又很難找到高熱量松果橡實，牠們每天都得至少吃數百口食物才能活命，吃不夠就會死。因此，吃是生死存亡，那是完全沒有餘裕的求生。山雀的時間無法囤積。Jera代表人類的餘裕和豐足，那是吃飽穿暖之後，有了多出來的閒暇、物事與時空想像，甚至能保有等待的心情，能期待收穫。

仔細想想，我們每天勤勤勉勉（當然也可能隨隨便便）灑下的種子，不就是為了種養那些無法數計的多出來的東西？

#照片是一以庵的特製稻荷壽司

#豐饒富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