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寺 | 018 ★ 信太森林

法藏知道老狐仙已經解答了他的疑惑，但他也明白老狐仙對於陰陽神的事還有所疑惑。法藏在興福寺研讀唯識時曾經讀過一部道家典籍《參同契》，裡頭清清楚楚記載了陰神與陽神的區別，但這事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解釋的通。老狐仙當時脈解心開的確是悟道的徵象沒錯，如果在這之前祂曾經修持到氣住脈停的功夫，那麽當下祂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法藏考慮了一會兒之後，決定這事還是暫且擱下，因為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老狐仙看著法藏若有所思的神情覺得有趣，祂笑著對法藏說：「來日方長，有些事日後再說沒關係。」法藏知道老狐仙看穿他的心思了，他直覺面對千年修煉的老狐仙最好的態度就是有話直說，於是他直接請問老狐仙：「您為何會來到須彌山？」

「須彌山？」老狐仙一開始有些驚訝，但馬上意識到這是法藏對這座山的稱呼。

「好，好，以後這座山的名字就是須彌山了。」老狐仙笑著說：「法藏，我來到須彌山的原因確實和傳說中的惡龍下山有關，但是真正的惡龍還沒下山，它還隱身在山頂的火山湖裡。」法藏聽了這一番話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他馬上問道：「所以惡龍是火龍！不是水龍。」

老狐仙笑著回答：「一陰一陽之謂道！原本盤旋在須彌山的這條大河是水龍，它其實是善龍，因為須彌山周圍方圓百里的土地都是靠它滋養灌溉。而火龍一直以來都隱身在須彌山裡，這整條龍脈就是火龍的身驅。但現在火龍已經快要現身了，你的白鳥不是曾經飛上瀑布頂端偵查嗎？你應該知道山頂的火山湖已經蠢蠢欲動了。」

老狐仙停頓了一下，轉口說道：「這事的前因後果得從十年前開始說起。」

「方才不是說因為習氣使然，所以我投生到信太森林成了小白狐嗎！不同以往的是這一世我心境坦然，覺得當隻狐狸也挺好的，繼續好好修行就是了。沒想到這種單純的心念讓我在短短的時間裡就修煉成狐仙，然後我開始挑選資質聰穎的狐狸，傳授修行法門讓牠們也朝向狐仙之路邁進。有了這些幫手之後，我們就開始運用能力幫助森林裡的狐狸建立部落，同時設立公平的賞罰制度，還與森林裡的動物約法三章，不得貿然闖進我們的部落，這麼一來所有的狐狸就都有了安全的棲身之地。說來好笑，這還是我頭一回認同自己的狐狸身份，同時開心地為我族群貢獻心力，也因為如此，我被推舉成長老，繼續照顧著狐狸部落的大小事物。」

老狐仙在說著這些話時，一旁的小狐仙都頻頻點頭，因為祂們最清楚當初老狐仙是多麽費盡心力地照顧大家了。

「信太森林的位置在須彌山以南，奈良以西，是美麗又資源豐沛的森林。」老狐仙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大概十年前，聽說人類因為要建設長岡京，所以開始湧入森林砍伐樹木，許多高聳入雲的大樹紛紛轟然倒地，都被人類殺死了。原本居住在森林裡的動物不但失去了家園，還被人類大量捕獵，說是一場大屠殺也不為過。這些死不瞑目的動物怨靈開始聚集在長岡京，與當地的妖魔鬼怪一起搞破壞，但是為首的卻是人類怨靈，聽說是皇室的早良親王，他帶頭率眾引發水患火災，目的就是要毀了長岡京。結果長岡京是毀了沒錯！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事，最嚴重的是龍脈被這些動亂災禍給破壞了。」

老狐仙一口氣說到這時頻頻搖頭，祂對於人類永無止盡的貪婪實在是無言以對。

法藏問道：「您說的龍脈起點是否就是起自須彌山？」「正是！」老狐仙說：「這條龍脈起自須彌山，往東南方延續抵達平安京之後轉向西南方，途經現已毀損的長岡京，繼續向西南方延續直至出海，所以這條龍脈在陸地上的終點就是信太森林。」

法藏知道老狐仙與信太森林的淵源之後，猜想龍脈因為長岡京的建設而被攔腰斬斷，勢必影響了龍尾信太森林的生態環境，所以老狐仙才會沿著龍脈一路北上查探究竟，最終才抵達龍頭須彌山。法藏請示老狐仙這個想法是否正確？

「沒錯！」老狐仙答道：「長岡京建設初期所砍伐的森林範圍還在信太森林的外圍，所以影響沒那麼大。但是到後期時，我觀察到森林的溫度開始降低，同時植物的生長速度變得緩慢，果實也不再豐收，最後連蟬鳴都消失了。我覺得事情不對勁，於是計畫沿著龍脈一路北上，好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一次出發抵達長岡京之後我就折返回來了，因為長岡京實在是混亂到極點了，根本無法久留。第二次我準備的比較充足，出發之後刻意避開長岡京，但還是沿著地底溫度愈來愈高的龍脈前進，最終抵達了須彌山。」

老狐仙看著法藏說：「你猜猜看，我在須彌山發現了什麼？」

法藏瞬間想起了山頂的火山湖，他馬上對老狐仙說：「難道是火山要爆發了？」「沒錯！」老狐仙接著說：「因為龍脈中斷，龍頭無法將巨大的能量順利往龍尾釋放，所以信太森林接收不到能量，導致溫度開始降低，反之，龍頭不斷蓄積的能量已經快達到飽和點了，幾乎快沸騰的火山湖就是最明顯的證據，我估計不出一年的時間，須彌山的這條火龍就要噴發烈焰了！」

「須彌山的卦象原本是和諧的水火既濟，但後來反而轉成了危險的火水未濟。」老狐仙看了法藏一眼，法藏點頭表示他懂，這是《易經》裡成對的綜卦，也是錯卦。

「當時陰陽師已經準備要廢棄神社了，但神社這裡的風水很好，我常常站在神社的屋頂上遠眺南麓的村落，心想火山要是爆發了，森林裡的動物和南麓村莊的人類全都在劫難逃。」老狐仙眼神中透露著慈悲，邊說邊回想著當時的情境。「為了防止火山爆發，我很快就擬定好計畫，然後啟程返回信太森林。為了完成這計畫，我需要助手幫忙，於是我將狐狸部落安頓好之後，隔年就帶著祂們一起來到了須彌山，開始執行計畫。」

老狐仙突然搖著頭自嘲地笑了起來，然後說道：「坦白說，這計畫並不完美，甚至是有待商榷的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