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先生的微妙日常4-1：下雨天的鬱悶，是天寒，還是心冷？

如果說情緒和天氣有關聯，

那麼是低落的時候會引起下雨外加悲傷BGM，還是下雨的時候會使人心情低落呢？

熊先生無心思考這個先後順序，現在的他只想趕快回家沖澡。

抬頭凝視遮雨棚不斷落下的水珠，如瀑布般壯觀，卻又讓人無心欣賞。

胸口悶悶的，心中的鬱悶跟空氣中凝結水氣形成的潮濕天氣彷彿是心靈相通的同伴，不約而同的結伴同行，同時出現在他的周遭，讓他的心情悶得發慌，變得更糟。

但遺憾的是，他也別無他法。

被天氣影響的情緒就是這麼容易被牽動。

再加上低溫的襲擊，無法反擊到讓人身心俱疲，一股油然而生的寒意穿透保暖外套、攻破發熱衣，佔據指尖的知覺，沁入每寸顫抖的肌膚──直達心窩。

「氣象預報下雨機率百分之五十……」

拿出手機查看氣象，螢幕上顯示的機率彷彿將熊先生拉回兩個禮拜前的震撼教育。

原先人事調動是被調到產品開發部的一組。

那時的他還保留一絲幹勁與期待，只是內心創傷的陰影仍大過光芒，需要時間慢慢走出來。偏偏這個一組向來以風行雷厲的風格行動，僅僅三天的時間不到就直接將他給三振出局。

聲音宛如落雷般，一組組長震耳欲聾的訓話聲彷彿再次出現在熊先生耳邊。

「百分之七十？別跟我開玩笑。結果不是成功就是失敗！不是百分百，就是零。還沒看到結果之前，通通都是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有說等於沒說。你如果沒有心要做的話就乾脆不要做！」

轟隆隆──

雷鳴在烏雲裡悶聲作響。雖然無害，卻也讓人心生惶恐。

頭上的雨水時不時就像是用八分滿的大水桶潑下來，又急又猛的勁道讓人光看就抖。

大樓門口的自動門開開關關，走出來的人流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熊先生仍躊躇不前站在原地發呆。

傾盆落下的駭人雨勢越來越頻繁，似乎沒有一點可能稍緩的跡象。

與熟識的櫃台警衛無聲對視，後者的搖頭讓他明白愛心傘的架上已空無一物。他無奈發笑。天色逐漸加深，沒帶傘的熊先生最後選擇頂著公事包快步奔向公車亭。

不過他不小心弄丟他心愛的小熊吊飾。

「奇怪，怎麼好像少了什麼？啊！我的小熊不見了！」甩了幾下公事包，將上頭的水珠撥開，熊先生走到公車亭才發現包包上的吊飾不見，他著急地蹲在地上找。

「掉到哪裡去了呢？」整個公車亭周圍都巡視過一圈，熊先生沒找到他的遺失物。

算了，反正都已經淋濕，再去淋一下也沒差吧。

在原地踩著不安的腳步，即便公車已靠站，熊先生也沒有心思上車。

公車亭外的視野模糊，暴雨不停落下，熊先生握緊拳頭踏出公車亭往回走，低著頭在人行道上繼續尋找吊飾。

滴滴答答……

地面的水窪濺起了小水花。

這是下雨的節奏，還是淌血的心聲？

淋成落湯雞的熊先生心想：這個時候就算哭出來也沒有人會注意吧。

比起以淚洗面，想成是被雨洗臉就輕鬆多了。雖然是酸雨，總比酸言好忍受……

即便找的過程不小心滑了幾次跤，熊先生就算是跪在地上閉眼用摸的也要找回來才甘願回家。

「啊，找到了！」那雙沾滿泥濘的手終於碰到熟悉的柔軟觸感。雖然小熊布偶吊飾已被雨水浸濕，卻在他眼裡仍閃閃發光。

宛如小太陽般，熊先生找到他遺失的吊飾時，跪在地上的他發覺天空好像突然放晴。

這是失而復得的心境具現化嗎？

不，是有人在幫我撐傘。

熊先生抬頭一看，身旁果不其然多了一個人影。

邊撐傘邊提著便利商店的微波提袋，那是身穿藏青帽T，嘴裡還嚼著泡泡糖的兔歐。

兩人對視五秒，熊先生滿臉尷尬，兔歐則是一臉快睡著的樣子。頂著快要闔上的眼皮，兔歐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伸手抓住熊先生的手臂將他扶起。

「謝謝。」抓著布偶站起，熊先生窩在不彎腰就會戳到頭的傘下露出靦腆的笑容。

兔歐沒有應聲，只是悄悄改變行進方向。

一同朝公車亭的方向走去，在暴雨來襲的時刻，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共傘而行。

一邊前進一邊偷瞄兔歐困倦的臉，熊先生縱使肩膀已經露在傘外也不敢吭聲，於是他又在腦內開啟他的小劇場。

感覺心裡暖呼呼的……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還幫忙撐傘的，不是酷酷的男一就是溫柔的男二吧。等等！這樣的話，我不就成了女主角？好害羞……

幻想自己像小鳥依人那樣倚靠在兔歐肩膀旁的模樣，熊先生的臉頰不禁泛紅。但他隨即猛然搖頭，進行理性推測。

不對！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她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居然在這種雨勢下跪在地上，當自己是在拍電視劇嗎？大概會這樣想吧。

絕對會被這樣認為吧！

所以剛才的表情其實是以在看一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嗎？天哪……

糾結於怎麼跟兔歐解釋自己剛剛的行為，熊先生緊盯手中的布偶，欲言又止，還差點因為沒看路而被破磚絆倒。

「那一個吊飾，」無視正為差點跌倒而被摟腰，更加深腦內糾結的熊先生，兔歐傾身探頭盯著他的掌心看。「是熊嗎？」

「欸？啊，沒錯。」回過神的熊先生小心翼翼地把掌心攤開。

「真可愛耶。」彷彿剛才是在邊走邊睡補充體力，兔歐說這句話時，眼皮睜開到正常的大小，又恢復原本的活力。

不過聽見這句話的熊先生反倒轉為消沉，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

果然還是要來了嗎？算了，這種嘲笑，我應該早就要習慣才對。一個大男人居然攜帶這種可愛小物什麼的，想說什麼就說吧。

似乎是根據以往聽見這句話的經驗做判斷，熊先生直接認為下一秒會被人嘲笑而先控管自己的表情，讓自己調整在不期不待不受傷害的情緒上。

「在哪裡買的？」兔歐的語氣十分真誠，沒有一絲戲謔的成分。

「欸？」

出乎意料的詢問讓熊先生不知所措，不過兔歐接下來的提問更讓他無從招架。

「看起來不像大量生產的。特地走回來撿，該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直接停下腳步，兔歐的視線沒有從熊先生的掌心挪開。

「對，是我親手做的。」呆呆望著兔歐充滿興致的側臉，熊先生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真的只是覺得可愛嗎？

這麼好奇的臉，如果說是假的話，那也演得太真了。

熊先生不敢相信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會喜歡他做的布偶，但他也不願去細想人性的黑暗面。假如真的又被整，那就被整吧。

「厲害耶。」戳了戳小熊的臉頰，兔歐問。「可以借我看看嗎？」

「好……」熊先生將布偶遞過去交給兔歐。

「純手工做的嗎？」拿起布偶東摸摸西摸摸，兔歐將布偶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轉了一圈，彷彿檢查瑕疵品的檢驗員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在得到熊先生無聲點頭的默認後，她驚呼：「好狂，這個縫線也太細了吧！縫很久齁。」

「是啊……我那個時候縫相當久的時間。」想起過去的製作過程，熊先生露出懷孕十月將小孩生出來的母親才有的驕傲表情。

後來，在一來一回大都是提問的談話中，兩人走到了公車亭。

「這個，也能幫我做一個嗎？」舉起布偶，兔歐再次發出問號。

「欸？」

「啊……要是不方便的話也不用勉強啦。」她將布偶交還熊先生。

「可以嗎？像我這種人做的東西，妳願意收下嗎？」

望著小熊布偶的眼珠，熊先生想起過去送出去卻被人棄置在垃圾桶裡的作品。那時小孩的惡作劇也喚不起大人的注意，在寒冬裡哭紅鼻子也沒人跟他道歉。那時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嘔心瀝血之作被包在垃圾袋裡無力掙扎，被載走卻無法救回。

「蛤？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沒聽懂熊先生的呢喃，兔歐接著說：「材料費跟人工費的部分不用擔心，我不會跟你砍價。」

「我需要一點時間。」熊先生自言自語，繼續陷入糾結。

衝擊太大，怎麼辦？

她要這個做什麼？是要送人，還是在說笑？可是聽起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忽然要我再做一個出來……雖然開心，但也太奇怪、太突然了吧！要答應嗎？還是拒絕呢？她看起來是真的喜歡這隻小熊布偶……但是，萬一做出來的成品讓她失望怎麼辦？

「沒關係，你慢慢做，我可以等。」拍拍熊先生的肩膀，兔歐一副完全不在意交期的樣子。揮手攔車後，她向熊先生道別。「我的車來了。明天見囉，掰！」

「好、好喔。掰掰。」

跟著揮手道別，在公車離站後，熊先生赫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欸──這是已經說好的意思嗎？」

不自覺放大音量，再度被牽著走的熊先生表示：「好可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