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30|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強調集體性的漢人社會可能產生之問題–以《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中之哲學作為解方

    在本文中的漢人,指的是居住在中國大陸以及台澎金馬的多數,並直系傳承中國古代文化的族群。筆者認為集體性的起源是自周代起。由來是據說在當時由周公制定的禮樂制度,禮樂制度分禮和樂兩個部分。「禮」的部分主要從形式上規範什麼是正確的外向社會舉止,包括每個身份的人應當履行何種禮儀和義務,最終形成等級制度。「樂」的部分主要從情感上聚合統治範圍內的社會心理方向,通過制定典範的詩歌曲目和舉行集體奏樂等活動方式締造統一和諧的社會氛圍。
    (圖片來源:騰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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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當時的角度來看,禮樂制度的存在是有其意義的,它成功的塑造出了一個安定和諧的社會,使國家能有餘裕去發展的更加強盛。而筆者認為儒家思想承繼了禮樂制度。藉下述文字可知:「春秋時代,周王室的力量和權威日漸衰落,周禮的法制不再受到諸侯貴族的尊重,他們公然違反周禮,不僅以下犯上,篡弒奪位,甚至互相攻伐,社會秩序混亂。孔子十分痛心,於是決心提倡周禮,力求恢復西周初期的太平盛世。『仁』是孔子儒家學說的核心,它是天地之間的大道理、聖人的德行。簡單地說,『仁』就是愛人。」禮法的目的是告訴一個人該如何做才是正確的,並且每個人按身分的不同會有不同要求。對於剛步入集體農業社會的人來說,這個規範其實相當有吸引力,因為若是沒有規範的話,那人性中鬥爭的本質很容易又會使他們回到如霍布斯所說的「自然狀態」(以絕對力量決定一切的世界) 。於是,為了安定的生活,人們選擇了接受禮教對於「自己該怎麼做」的規範,因而成為了被馴化的順民。而問題在於沒有人發覺統治階級在背後的角色,彷彿接受宰制是如同基因一般存在於民眾血液中。
    當然,一套制度要使人服從必然會有懲處的機制。對於不遵從禮法的人,以儒家思想為主流的封建社會一般將其貼上「離經叛道」的標籤,藉孟子對下列兩位思想家的批判可見之:「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楊朱自利的思想,代表他眼裡沒有神聖的君王。墨子兼愛的思想,代表他眼裡沒有重要的父親。這兩者只不過是思想上與主流儒家禮教相違背就遭到了如此強烈的抨擊,更不用說在行為上違反禮教的平民了。儒家思想是藉著禮教來維持社會秩序的,說的更明確些,它維持社會秩序的要訣在於強調父子君臣間的「倫理」。舉例來說:「當父親的時候要對子女慈愛,在對父母的時候要孝順,切勿顛倒錯亂,造成倫理、道德次序的顛倒。唯有如此,方能人人安其位,遂其生,盡其性。意即,要清楚自己在不同時間、空間所扮演的角色,唯有依自己地位來行事,才能名正言順,理與事都能圓滿,充分表現人的善性。」
    當人民都謹守自己的身分時,就不會產生混亂,而當社會上一片祥和時,就不會有人產生「改革」的思想,統治者的封建地位就能保持安穩。既然倫理對於統治者維持地位如此重要,統治者會盡力去維持它也就不是很令人驚訝了。要維持制度的最高效作法就是刑罰,此中又以唐代的唐律疏議最為有名,以下為唐律中絕不寬宥的「十惡」
    一曰謀反。謀危社稷。犯者處極刑。 二曰謀大逆。即謀毀皇室宗廟、山陵及宮闕。本人不分首從皆斬;父與十六歲以上兒子皆絞;妻妾和十五歲以下的兒子以及母親、女兒、兒子的妻妾、孫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入官為婢;伯叔父、侄子無論同居否,皆流放三千里。僅是圖謀未實施者絞。 三曰謀叛。謀背國從偽。首犯絞,從犯流;「上道」者,不分首從皆斬,妻、子流放二千里。百姓「亡命山澤」不從官府召者,以謀叛論;抗拒官兵者,亦以「上道」論。 四曰惡逆。即毆、殺尊長,妻殺夫。不分首從皆斬。 五曰不道。謂殺一家非死罪三人,肢解人,造蓄蠱毒、厭魅。犯要不分首從皆斬,妻、子流放二千里。 六曰大不敬。盜皇室祭祀用物,奉御令製藥膳、舟船有誤,無人臣之禮。處刑以斬、絞為主。 七曰不孝。謂告言、詛詈父系尊長,祖父在私分家財另立,居父系尊長喪不遵禮等。處絞刑。 八曰不睦。謂謀殺及賣緦麻以上親,毆告夫及大功以上尊長、小功尊屬。 九曰不義。謂殺上司、業師,居夫喪不遵禮。預謀者,放二千里,已傷者絞,已殺者斬。 十曰內亂。謂姦小功以上親、父祖妾及助之者。與同輩通姦者,均流放二千里。強姦者,男絞刑;長幼不分而亂倫者絞刑。 (長孫無忌《唐律疏議》卷第一名例)
    藉著上述十惡可看出儒家對於倫理之重視,社會上不同的階級要遵守絕對的規範。例如妻子以及兒孫必須對丈夫與家長有絕對的服從,跟父親或丈夫爭理是不可能出現的。筆者同時也看見了倫理的腐化。第七條規範中表明兒子對於家父長必須絕對服從,即使家父長犯了錯也必須為其保密,若是子孫去告發將被處絞刑。其對於父輩階級的盲目服從已到了連過錯都須無視的程度,仍孜孜不倦討論道德的儒家社會便透出了些虛偽的氣息。當父輩階級無法正視自身過錯而也無從辯解,只能藉著法律來保護其自尊時,倫理道德的純粹性已經質變為宰制的「工具」,是用以嵌制反動思想的銬鐐。
    有道是物極必反,當社會的封閉與不自由達到了一定程度,理論上會出現醒覺、抗議的聲浪,但儒家的禮教卻能一直在歷朝歷代維持其主流地位,筆者認為這是源自於國族意識的形塑。
    自周代開始,當政者便開始強調「夷夏之別」,目的是為了提升國民的自尊並凝聚民族的共同意識。當政者強調「夷」與「夏」的差別在於文化的不同。與周遭民族不同的是,周人已步入了農業集體社會,並發展出了高度的禮樂文化。相比之下,周遭的蠻族如犬戎等大多仍是以狩獵為主、不通文字的部落社會。不過周人卻經常遭到這些蠻族的侵襲,這給文化的角色染上了一抹政治的色彩。在政治宣傳上,當政者大力吹捧自身的禮樂文化並貶低外族,這是為了使自身國家的地位正統化,以免使周與外族在國民心中處在同一階層上。在如此的時局背景下,禮樂文化成了周人用以想像自身民族的媒介。對於一個生在西周時代的農民來說,他或許一生中見過的人不超過一百個,但他卻可以藉由自身對於禮教規範的遵守想像出一個與他同樣遵守禮教規範的廣大群體,這個群體稱之為「周族」,而很多時候這個概念會被偷換為「周朝」,其中差異並不明顯。「周族」這個概念能在人們心中激起強烈的歷史宿命感,因為這與無可選擇的因素如出生地等密不可分。無可選擇的宿命使人們在「周族」的形象中感受到一種無私的大我與群體生命的存在,因此對於民族的奉獻得以被升格為尊貴的自我犧牲。這份對於民族的共同意識在人們對安定的追求下遭當政者奪走了詮釋權,變成了由當政者來主導何謂「周族」的官方民族主義形式。在當政者的塑造下變成只有遵守禮教的人才是「周族」,禮教成了「周族」的身分認同標記。為了使自己被歸屬到名為「周族」的群體中,從上至下的人民無不積極的奉行禮教,在被歸屬的渴望中創造了想像的由「周族」構成的國家意識。對於社會的上層階級來說,積極遵守禮教保證了其政治利益與地位的穩定。對於下層的廣大平民來說,積極遵守禮教是他們為民族犧牲奉獻的一種形式。他們不像上層的士族有戰鬥或政治的技巧,他們只能藉著遵守禮教來消極的與民族的敵人做出區別,消極的來自我歸化為民族的「非敵人」。(概念取自《想像的共同體》) 這種官方民族主義的模式在統理臣民上效果顯著,以至於後世的朝代大多以禮教做為治國的主要方針,即使是外族政權也少有例外(前秦符堅、採科舉之蒙元、滿清皆在此列) 。
    即使今日之思想已不再守舊,在現今的華人社會中仍能見到禮教殘留的遺緒,就是「集體性」。知名作家魯迅曾以數篇文章大力批判中國人骨子裡的「劣根性」。在筆者看來,今日漢人社會仍未被拔除的「劣根性」就是「盲目服從群體」。不論是在台灣抑或是對岸的中國,群體共同的價值觀仍在每個人的生命中占了指南針一般的角色。筆者認為這是由於漢人遭威權與禮教統治的積習已久,思考能力遭到封閉,而自清末起傳入的巨大西化浪潮在短短數百年內迅速更新了外在統治政權的地貌。政體由封建轉向共和,這其中缺乏讓民眾調適思考模式的時間,突如其來的思想與行為的開放使他們無所適從。在封建王朝時期,民眾有禮教做為行為的參考依據,但突然開放的社會使他們頓失行為指標。所謂的禮教事實上就是一種群體的共同價值觀,由此看來,在突然開放後轉而以社會風氣做為行為思想指標的漢人其實是在以社會風氣做為禮教的替代品藉而行動。
    雖然台灣僥倖的在今日發展出了民主制度,但當時留在對岸的民眾就沒有如此幸運了。思考模式還未能更新的他們輕易的遭到了共產政權民粹式的煽動,以無數人命為代價再度拱出了與封建王朝幾無差異的共產極權,回歸了他們熟悉的「安定政治」。不過以民主政體自豪的台灣在「盲目服從群體」上與對岸可說是相去無幾。多數的台灣人仍然欠缺獨立思考的能力,筆者認為這是由於習慣禮教統治的漢民族將思考能力交給群體的緣故。
    從生活小事中的買東西開始,大部分的人通常在看到高評價的事物之後就會選擇它,而通常會得到令人不盡滿意的結果。這是在民主政體下所形成的思考謬誤,多數人認為是對的並不等於真的正確,然而經常以群眾評價做為指標的人不會去思考以及探究事物的本質,最終落得買到不滿意貨物的下場。而到了學校,我們在決定班級事務時也常以群體意見做為依歸。舉開冷氣一事為例。當班上多數人想開冷氣時,剩下的人多半也會同意。這有兩種可能,首先是其他人可能不敢表達自身的意見,而另一種是不知道是否該開,但選擇跟隨主流意志的人,這通常會造成即使天氣客觀上涼爽還是開冷氣整天的結果。而這一點在教育上就更加明顯。
    在教育上,台灣採取的是制式化的考試導向教學,學子從進入校園開始就被嵌入了體制的框架。筆者認為在這一點上當政者正是針對了台灣人「盲目服從群體」的習性來設計教育政策。教育的目的是培養出國家未來的人才,但需要甚麼樣的人才是由政府來決定的。藉著官方民族主義的模式,政府藉由體制向學子灌輸他們認為「重要」的知識。即使可能有些人對體制內的知識有疑義,他們仍會因多數人遵從此制度而允許自身遭到馴化。少數有自主意識的學生通常會遭到社會的放大檢視,在思想與行為上會被貼上「離經叛道」的標籤。這類學生若是成功則會被當權者用來做為思想開明的例證並加以神化,失敗者則會被用以做為訓誡的實例,警惕廣大學子違反體制的下場。
    而台灣人對於學校選擇的態度則受「盲目服從群體」的習性影響更深。在台灣的教育體制中,最遭人重視的階段是對於大學校系的選擇。這個部分又與職業的「含金度」有關聯。在現今的社會中,通常是以醫牙、工科、法商等職業的薪水較高,這使得每年有數以萬計的學生報考相關科系。選擇這類科系的除了真心有興趣的之外大致分為兩種。首先是因父母放棄思考而選擇跟隨主流價值進而迫使自己的子女報考的,第二種是因自身對於未來缺乏想像而決定跟從主流價值並自我催眠者。這兩種人產生的原因在於其融入上層階級的渴望,他們認為只要跟著主流價值並融入上層階級就是一個「成功」的人生。對於這些人來說,他們並沒有打算去思考自身的人生與「成功」的定義,他們放棄了思考,將人生與「成功」的定義工作交由主流價值去做,在符合主流價值的路上,他們可以抵達其他人認為的「成功未來」,亦即身處於社會定義的上流階層並有豐足財產。這樣的人是怠惰的,因為跟思考自己的人生並將所得付諸實踐比起來,把所有決定權都交給他人,讓自己不必動腦,只需按指令一步驟一步驟的走輕鬆多了。最後,當這群人出了社會,他們仍會遭到規訓。
    舉例來說,在婚姻這方面上,多數人選擇跟隨主流的異性戀婚姻觀。特別是女性受此影響最深。因為在主流價值中,結婚被視為是人生完滿的條件,同時也有許多人在做,自己不跟著的話便會顯得突出。雖然愈來愈多女性選擇不婚,但她們仍時常遭到主流價值的規訓與批判。即使是專業領域的女性也不免遭到波及,舉例來說:2019 年 12 月 12 日,國民黨副總統候選人張善政表達對新住民健保的意見時,提及競爭對手蔡英文:「不好意思說蔡英文沒有結婚,沒有結婚不是罪過,但是她因為沒有生過小孩,不知道這個心。」生小孩一事竟被認為與一名女性的專業程度有關聯,由此可見異性戀婚姻觀的規訓對社會的影響力。而一個價值觀的影響力是社會賦予的,因此最後仍要回到我們身上。是放棄對婚姻意義的思考並將人生輕易交給主流價值的我們造成了現今女性在各領域上遭受的束縛。
    總結來說,民眾在脫離禮教嵌制後沒有發展出獨立思考的能力,而選擇以群體意志做為依歸。我們無法探知其他在社會中自處之道,因此我們選擇捨棄自我並自我歸化至藉由體制想像出來的群體中。對於不符群體意志者,我們加以排斥,因為特例者的存在意味著不斷遵守群體意志並自我催眠的我們的個人價值有從根本被否定的可能,對於特例者的排斥由是可被視為一種保護機制。
    這樣的社會會造成三種問題。首先,我們會貶低自我的價值。因為自小開始,我們不斷的接收「該如何做」的訊息,只要遵守就能得到獎勵,違反就會遭到懲戒。只要是人都有趨利避凶的習性,當體制是如此時,多數人會為了獲得獎勵與認同而去遵從「該如何做」的訊息。而這種獎懲模式背後隱含著的訊息就是「他人的意志」比自己的想法還要重要。仔細回想,在小時候我們大多都有與兄弟姊妹爭吵的經驗,而做為年長的那一方通常會遭到不合理的對待。即使是被弟妹欺負也不能還手,因為「年長者該表現出年長者的風範」。簡單來說,滿足社會上對於「年長者」的想像的重要性大於自己所遭受的冤屈。而到了學校,我們又由學校的老師與教官來告訴我們「該如何當個學生」;「該學習什麼知識」,以及「該如何為班級爭取榮譽」。我們對於個人在穿衣與書包和其他各式各樣的權利上遭到限縮,因為學生「該表現的服從與統一」。我們在知識與思想上的發展受到嵌制,因為學生「該學習這五科應考的知識」來將自己歸化至主流社會對於「合格學生」的想像框架中。我們被要求時時注意自身的行為,迎合班級群體的意志,因為從學生被強迫追求班級榮譽的現象中,導師與教官可以看見自身習以為常並懷舊的威權時代景象的再造。出了學校之後仍是有無數的「該如何做」,一個一個都在告訴我們「社會要你怎麼做比較重要」。當我們有自己的想法與渴望時,得到的總是貶低與規訓,長期以來的結果就是我們會對於自己產生的想法感到自我厭惡。但人是需要想法與思考來構築自我價值的,因此對自己的想法與思考感到厭惡的人們便轉而以他人的想法與思考來做為自身的價值。藉著順從體制得到成就而滿足的人並非是真的喜歡自己,他們喜歡的是「總是被他人稱讚的服從的自己」。
    這引出了第二個問題。在不斷的被告知「該如何做」的人生中,我們活著的意義都掌控在他人手中。我們不斷的被要求犧牲自己的想法去做符合主流價值,但我們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在不斷配合他人利益的同時,我們從沒考慮過自己的利益。由此抵達的未來是空虛的。我們不斷努力的迎合團體,使他人快樂。我們從沒考慮過自己是否快樂。而當我們的自我價值是建構在他人的評價之上時,它便有崩解的危險。就像依靠外資的國家經濟一般。外資終有撤資的一天,他人對於好行為的評價標準也必然有改變的一天。藉由他人評價建構的自我價值,在他人評價改變時便會輕易地崩塌。最終造就的結果就是社會整體產生一種隱形的鬱結,我們為了使社會安定而不斷壓抑自我,形成一種矛盾的處境。以群體意志為指標行事能使社會安定但自我價值空虛,而當我們產生了意圖追求自我的想法時,又會因為之前所受的規訓造成的對他人意志之依賴而不敢行動。對於追求自我的猶豫到最後會形成整體社會進步的障礙。若是進步遭到阻礙,那麼國家的發展就會出現危機。
    要解決這樣的問題,筆者認為日本知名輕小說系列《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中與自我價值相關的哲學可做為解方。《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主要講述的故事是原家裡蹲的高中生菜月昴穿越到異世界,被賦予「死亡回歸」能力並以生命為代價,不斷拯救周遭人們的經歷。而這部作品中的基本哲理是在本作中的第十三卷第一章出現的。在這個章節裡,昴因為經歷了見證死後世界的第二試煉以及與眾多魔女的接觸,心神變得極為混亂。因此當賦予自己「死亡回歸」能力的忌妒魔女莎緹拉站在面前向自己吐露愛意時,他忍不住向對方吐露自己的漆黑情感,卻得到意料之外的回覆,以下為原文:
    「是妳!害我!變成這樣子的!!」昴叫喊,將怒氣全投射給想靠沉默來逃避責任的「嫉妒」。接受「死亡回歸」,利用它跨越各種難關。將品嚐過無數次的「死亡」絕望刻在靈魂上,昴就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那條傷痕累累的道路,讓菜月昴走到這種思維上。 「不管是受傷還是痛苦!全部由我承受!只要我這樣就能了事,不是很好嗎!不管多艱辛難熬,只要咬牙忍耐……就不會讓任何人跟我一樣受傷!從一開始到最後,受傷的只有我就夠了……這有什麼不對!?」 「你就是這樣子全都攬在自己身上,什麼都不跟人說……你根本就覺得除了自己以外,沒人能成事吧。」(憤怒魔女) 「那我什麼都不做,就能改變什麼嗎?那樣不就只有慘不忍睹的未來嗎?──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做!?誰能做到我之前做過的事!!」 反覆使用「死亡回歸」,重複修正錯誤到最後,才能找到通往完美的路。就跟艾姬多娜說的一樣。他可以帶著這份覺悟──但不會聽信只為滿足自身求知欲的魔女的甜美話語──隻身一人,重複挑戰同樣的狀況。假如無人受傷的未來,位在昴傷痕累累才能到得了的盡頭的話。 「沒法理解,受夠了,我剛剛竟然說了這些話。對不起。是啊,對不起喔。雖然這份心情完全不是騙人的,但我是真的很感謝你。我竟然忘了,真是不知感恩呢。」 「────」 「我要感謝你的就只有一件事。謝謝你讓我能夠『死亡回歸』。只有這點要感謝你。沒有這個的話,我完全沒法保護任何一樣重要的東西。從今以後我也還會繼續仰賴這個能力。所以說,只有這件事要感謝你。」 自己有覺悟會繼續從失敗中獲取經驗,持續挑戰。逃跑這個選項早已不存在。 ──從牽起她的手說一起逃跑,卻被她拒絕的那一刻開始。沒有逃跑的選項,只能持續奮戰。因為發過誓,她也期待昴辦到。她相信昴不會逃避,會一直奮戰下去。昴會當個不斷奮起的男人。不這樣的話,就沒臉面對她。 「所以說,只有你給我這個能力這件事,我要感謝你。多虧如此,像我這種毫無長處的傢伙,也能解決束手無策…… 「──不要。」 的狀況……」 吐露支配體內的黝黑情感,卻被「嫉妒」的一句話給中止。 微弱似蚊鳴的呢喃讓昴的熊熊氣焰降火。他臉頰僵硬,邊喘氣邊眨眼。她剛剛說什麼? 片刻沉默後,「嫉妒」又對昴開口。 「──不要哭。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不要一臉悲傷。」像在傾訴,又像在祈禱,「嫉妒」如此懇求昴。其內容震撼了昴的心靈。那是憤怒,是驚訝,是不明所以的所有情感交雜在一起的產物。 「你、你說……什麼……」激動到喉嚨沒法順利出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只能愕然看著「嫉妒」。見昴動搖,「嫉妒」用話語進一步撼動他。 「所以,愛我。」 「結、結果還是這個……你就是這樣,扭曲我的感情到最後就是要我愛你,你就只是要這個。我哪有可能……」 「──不是。」 昴氣到發抖口吐拒絕,而「嫉妒」頭一次讓對話成立。還是看不見表情。可是昴憑靈魂就能感受得到黑暗頭紗後頭的表情──「嫉妒」是用甚麼樣子看著自己。「嫉妒」──不,現在是「莎緹拉」,對昴說:「──你要更愛自己。」──她一定是用慈愛的表情看著他。 她說的話雖然進到腦子,但卻花了不少時間才理解。而在意義沁染腦子後,緊接著支配昴的內心的,是無形的情緒波浪。「你在……講什麼。」 「不要受傷,不要嘆氣。你要更珍惜自己。」 (第十三卷第一章《令人泫然欲泣的聲音》)
    當初賦予昴「死亡回歸」的莎緹拉從一開始就只是希望昴能活下去,他所經歷的痛苦沒有一件是她所期望的。但是昴卻將他人的利益置於自己之前,他也是在為了他人而活。究其因由,他應該是遭到了「成為主角」這一概念的束縛。在剛穿越到異世界時,昴認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因此他囂張的四出橫行,但立刻吃到了苦頭。之後,他仍是緊抓著自己是主角這一想法不放,即使他實際上只是個平凡的人類。他的問題在於他受到了普遍大眾對於「主角」看法的束縛。普遍大眾認為的主角都是為了他人犧牲奉獻的人,因此昴認為自己也該這麼做,但他忽略的事實是他沒有死亡以外的特殊能力。努力成為典範型「主角」的他因此經歷了無數次痛苦死亡與輪迴。他為了成為他人眼中的「主角」而努力,但他絲毫沒有考慮到「自己」。習慣以群體意志為依歸的我們也是在努力的成為他人眼中的某人,與昴並無二致。因此莎緹拉告訴昴要更愛自己一點,這不只是告訴他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在告訴他要更加的珍惜自己的價值,這同時也是我們需要的。
    與他人不斷要求我們、灌輸我們的價值觀相比,由我們心中產生的想法也是有價值的。跟周遭人的利益相較,我們自身的利益也等同的重要。透過他人要求的「幫助」與「拯救」的本質只不過是為了符合要求的偽善,只有發自內心的「想要拯救」才是無可置疑的真實。情感的產生必先得有相應的經歷。因此,在愛他人之前,我們要先學著愛自己。只有當我們能喜歡自己的特質與找到自己的優點時,我們才能看見別人身上的特質與優點,進而發自內心的想要去幫助他們。在去看他人的優點之前,我們要先建構出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
    不過,多數人在嘗試建構自身價值時首先便會遇到自身空無一物的瓶頸。將他人貼上的價值標籤撕下之後,剩下的只是有如伽藍之洞般空虛的內在。在《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的第六卷第五章中,主角菜月昴正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失敗,不只沒能拯救到任何人,還在對於自己的嘲笑聲中化為凍結的碎片。當他再次輪迴後,他一開始打算放棄,但他身旁的雷姆沒有放棄他。即使昴向她傾訴了所有黑色的感情,她仍然相信著他。昴在無數次的失敗之後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無力與弱小,同時也自責於自己的空無一物。因此,即使雷姆不斷的嘗試激勵他,他仍深陷於罪惡感與自我厭惡而無法自拔。直到雷姆說出了這段話才使他真正醒覺:「若是昴無法原諒這空無一物、一無所有的自己的話——那就現在,從這裡開始吧。就像是昴讓雷姆靜止的時間動起來一樣,雷姆也要把昴覺得靜止的時間再度轉動。 讓我們從這裡開始吧。從一……不對,從零開始!」(第六卷第五章《從零開始》)
    這段話讓昴明白了被過去的苦痛所侷限是沒有意義的。正是因為他被賦予了無限的人生,他才能有無數次的挑戰機會。若是自己一直被過去的失敗給困擾著,那麼他永遠不會有突破的一天。雷姆所說的從零開始的意義是要改變自己的心態。不要把這次當成「不斷失敗而淪落到的處境」而是把它當成「全新的開始」並用上全心全力去挑戰。而筆者認為從零開始的第二層意義是要讓昴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一無所有的「零」。但正是因為「零」,他才能吸收接納周遭所有人的幫助並誕生無限的可能性。對於因過去處處受限而內在一無所有的我們,追求與尋找自我的第一步必然都是要「從零開始」。
    即使過去活的有如機械傀儡一般毫無思想,從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之後對於生命做的每一次嘗試都會成為自己的東西。沒有興趣的話只要多方的嘗試各式的事物總能找到自己上手的事物。凡是人皆有情感,而這些情感是在體驗之後得到的,人正是藉由一次次的嘗試中得到的感受來驗證自身的存在實感。自我價值的概念與人得到情感的方式極為接近,我們累積自我價值的方式也是來自於一次次的嘗試與挑戰。藉由在各式經驗中得到的感受與成就,我們得以驗證自我的價值。一無所有的內在並非是絕對的空無一物,相反的,它具有容納一切的可能。只要我們願意從零開始探索與嘗試,那這個零就不是一無所有的零,而是重新開始的零。以兩句話來總結就是「不要成為他人所相信的你,你要成為你所相信的你自己」。
    要構築一個和諧的社會,群體意志仍是有其必要性。不過,自我並非是可以為此犧牲的東西。在去顧慮群體意志之前,我們要先顧及自己的意志。在去愛他人之前,我們要先愛著自己。在我們想要獲取的美好未來的圖像裡,請把自己開懷笑著的圖像也畫進去。群體的意志固然需要尊重,但在你自己的人生裡,你才是應該被尊重的那個人。當每個人都能在和諧互敬的框架下開展對自我價值的構築與追求時,這個社會就有機會能擺脫名為盲從的劣根性,並更願意接納改變的到來,讓充滿無限可能的零之門在面前敞開。
    責任編輯: 李佾學  核稿編輯: 鄒宇晴
    參考資料
    4. 長孫無忌《唐律疏議》卷第一名例
    5. 《想像的共同體》吳叡人譯
    7.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第十三卷第一章《令人泫然欲泣的聲音》
    8.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第六卷第五章《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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