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天籟聲》【第二章】小沃爾夫的提琴 第六回

「想不到，到最後能夠活著的，遵守君子盟約之人，只剩下你和我。」我一口乾了威士忌後，傻笑道。「我……我果然是一個不重用的人……哈哈！」

「大哥，別這樣說，死掉的兄弟們會不高興。」柯里安也喝了一口，他拍我的肩膀說道。

「哈哈……柯里安，你知道嗎？你知道，維特斯基將軍給我的推薦函的內容寫甚麼？」

「……」

「首席參謀總長說道，他的老師要推薦我當個少將之類，然後，為國家出謀獻策。」

「……」

「哈哈……戰爭已經結束了，還甚麼少將不少將？我寧願回到家鄉種可以醃醬菜的蔬菜，好歹醬菜是可以吃的！哈哈哈……」

「……」

「哈哈……害死了杰特中尉，害死了維特斯基將軍，害死了不少兄弟，我……我竟然保護不了他們……」

「……」

「最可恨的是……」我轉傻笑為哭泣說道：「我保護不了小沃爾夫，我保護不了他的未來，他那偉大而磅礡的未來。」我大哭道：「我實在對不起大家呀！」

「……」柯里安依然不發一言，靜靜傾聽我的哀怨。

「所以……我怎可以做甚麼『蝦醬』？」本身酒量不太好的我，開始語無倫次乃是必然。「我必須……我必須……」我從腰間拔出利刃，打算刺向自己並說道：「我必須以死謝天下。」

「大哥，不要啊！」柯里安見狀奪去利刃，並出拳將我打倒到地上，接下來，在我仍有少許知覺時，柯里安扶起我，並對我說教。因為，我實在太累了，結果昏倒在中央公園的長椅上，而柯里安則倍伴我到第二天的黎明……

我發了一場夢……

一場夢……

可是，我已經忘記發了甚麼樣的夢……

只知道是一場使我靈魂和肉體，永遠安祥的夢……

＊ ＊ ＊

第二天黎明，在新阿姆斯特丹城國際機場中，我與柯里安分道揚鑣，原本我大可與他一同飛到月球的客運中轉站才分手，然而，回去故鄉以前，我必須做一件事，就是帶小沃爾夫回家，回到他在奧地利的老家去。

在閘口中，我們互相擁抱，代表男兒的淚水彷如珍珠般不停落下，我倆心想，也許將來有機會相見，也許沒有將來，也許死了以後，在天國相會。柯里安送我到閘口時，不忘調侃一番，他向我說道：

「大哥，以後你落泊於江湖時，我准你來我的礦坑當苦力吧！」柯里安笑道。

「笑話，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當你身無分文時，我也准你來我的田裏當農夫。」我也笑道。

「咦？種田的確還有的吃啊！好！兄弟我答應你。」

「一言為定。」

「……」

「……」

我倆沉默了一下後，柯里安再次掉下眼淚說道：「大哥，感謝你帶我回家，真的很感謝你。」

我一言不發，只對著他微笑，我轉身後揮一揮左手說道：

「再見！」

「再見！大哥請保重！」

這就是我和好兄弟柯里安的揮別，爾後，直至到魂歸天國的那一天，我們每年也會寫一至兩封信問候對方，當我們再次相見時，大慨在二十年以後，然而，這次會面只局限在電視裏，因為那個時候，柯里安已經成為了一個富可敵國的企業家了……

＊ ＊ ＊

「叮咚！」我按下門鈴說道：「請問家裏有沒有人？」

這座聳立於維也納市郊的復古大屋，正是小沃爾夫的老家，說不上甚麼窮奢極侈，卻帶有一點田園風味。

「來了！來了！」門後傳來少女的叫聲。「請問你找誰？」大門打開，一位少女的倩影映入我的眼眶內，這位金髮碧眼的女孩，正是小沃爾夫的未婚妻。女孩的樣子比起相片中的她更亮麗，可以說，不能以「美麗」此庸俗字詞，來形容女孩那伊人的樣貌和神采。

「請問一下，這裏是小沃爾夫．理察．華格納的家嗎？」我問道。

「是的！請問閣下是……」

「你好！」我脫下帽子說道：「我是小沃爾夫的長官。」

「你是小沃爾夫的長官？可是小沃爾夫不在家。」

「他己經不能回來了……」

不能哭……

不能哭……

我絕對不能哭……

「他為甚麼不能回來？」少女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強忍著淚水，將小沃爾夫的骨灰龕，心愛的小提琴和「生死牌」交付於少女，少女接過小沃爾夫的遺物後一言不發，她將小提琴和「生死牌」放在大門旁的一個茶几上，然後，靜靜地走出門外，向花園的方向走去，她坐在長椅上，然後，用著一雙纖弱的玉手，撫摸著骨灰龕說道：

「小狼，你可回來了……」少女溫柔地叫著小沃爾夫的小名。「辛……辛苦你了。」說完後，少女緊抱著小沃爾夫的骨灰龕，小聲的痛哭，我則緊握拳頭，掉下忍不住的眼淚。我倆沉默痛哭差不多十五分鐘後，我對少女懺悔般說道：

「對不起！作為小沃爾夫的上司，我竟然不能保護他，這是我的過失。」

「唔！」少女搖頭說道：「在戰場上，死傷是再所難免的。」少女離開座位，走到我的面前，右手抱著骨灰龕，左手擁摟著我說道：「然而，對於家裏的人來說，不論他的愛人或親人是活著還是魂歸天國……」少女看著骨灰龕說：「只要他能夠平安回家，我們已經心懷安慰了……」

此時，我感覺眼前一亮，只見少女身後散發出溫暖並使人安祥的光芒。光芒逐漸成形，變成一個個我熟悉的面孔，他們正是在戰場中犧牲的人們。代表在戰亂中，仍生存的少女；代表在戰場中，已經死去的小沃爾夫。小沃爾夫走上前，伸出左手摟抱他的未婚妻的左腰，兩人同時向我說道：

「感謝你長官……」

感謝你大哥……

「感謝你將我的愛人帶回家……」

感謝你將我等的靈魂引渡回家……

「雖然，小狼他已經不在世上……」

雖然，我等已經蒙主感召……

「我仍然深愛著他……」

我仍然愛著我那可愛的妻子……

「作為小狼的未婚妻，作為小狼家的女兒……」

作為一個魂歸天國的靈魂……

「我會照顧他的父母……」

我等會守護大哥和我們的愛人們，親人們……

「直到永遠……」

直到永遠……

死去的靈魂們，他們的光芒，在我眼前慢慢幻化成點點白光，此時，使人感到安祥的光影，穿過層層的陰霾，普照於大地，然後，白光隨著光影飛昇到天空，看來，他們的靈魂已經蒙主感召，永遠安息在天國。小沃爾夫和他的未婚妻雖然陰陽相隔，然而，兩人的心靈，卻被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連結著，當然，不單是他們，其他死去的人也是，他們與親人間的聯繫彼此永不間斷，直到大家到天國相逢之時……

小沃爾夫，請你暫時睡一睡吧！將來當我完成地上使命的時候，我們將會在天國見面，闊談天地之間，笑傲太虛之中，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