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4/22閱讀時間約 17 分鐘

我的鄰居是阿宅

(或許過一陣子我會關掉放這篇小說的網站,然後不再有人記得這篇小說,連我自己都會遺忘。所以,趕緊搬過來方格子。)
Day 3
你拿出鑰匙,打開舊社區的不銹鋼公寓大門。Open小將棉花糖的包裝紙,與印上300元光碟圖庫女孩的電話交友卡散落地上。灰塵與蛛網難免。你的腳印掩蓋 前人的腳印,背著15吋含繪圖工具的電腦包,吃力地往樓上爬。手上捧著30公分高的EVA初號機,藍色膠片細膩地貼在泛用人形機器人上,靈活的關節能做出 砍劈抬腿的精細動作。你剛從西門町的「萬年」買來,在公車上忍不住拆開來組裝,然後從下車的站牌,一路像媽祖繞境的隊伍捧著神像一樣,戰戰兢兢橫越沒有紅 綠燈的馬路,還用牙齒含住初號機手上的長刀來維持平衡。
抬腿走到五樓,你累了,生氣地指責沒有力量的自己。雖然每星期都記得要到公園慢跑1500公尺,你還是累了,不過是五樓,乳酸就已經蔓延。你無法伸出手來 按摩大腿,只好捧著初號機讓身體停頓數十秒鐘,才能恢復往上走一層樓的力氣。終於撐到頂樓陽台,你用前額頂著人造機器人,空出一隻手掏出第二個鑰匙開門。 然後是第三隻、那種小偷一撬就開的喇叭鎖,配在泛黃廉價的木板門上倒是剛好。
圖片取自Canva
圖片取自Canva
打開電腦,頂樓用戶共用的寬頻網路好慢,有人正在用P2P抓「色∣戒」嗎?收下email,裡面有一封讓你等待好久。「您應徵的網頁設計工作,很抱歉我們已經找到適當人選,謝謝您來應徵這份工作」。幹,你心裡咒罵著。32歲、8年工作經驗、要求35000月薪不合理嗎?那些色老闆看到大學剛畢業開價 22000的設計妹妹就開心地答應了,一邊還呵呵笑著。「女設計師中出20連發」,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的遐想。你趕緊默唸一句旁人不容易聽到的「我好愛妳」,抵銷這不喜歡的念頭。這叫undoing,心理防衛機轉的一種,說一句看似無意義卻能轉移注意力的話語,來抵銷心裡不願面對的念頭,大學參加電影社念佛洛伊德與精神分析時學到的。
原本你在一家小型資訊公司工作,老闆是工程師,公司裡有兩位客服人員,一位會計,一位行政小妹,還有你。會計媽媽喜歡跟你開玩笑,行政小妹老愛找你中午用餐,聽你講最近流行的各種電影跟動漫畫,跟你索取院線片的DVD拷貝。你會寫網頁、懂得基本的程式概念、知道如何安裝架站軟體(當然也知道如何找到各種隱密的種子與序列碼),老闆放心把許多事情交給你。前幾天,公司的鐵捲門突然拉下,老闆不見人影。這時你才想起,這個月公司才剛辦預購網站3年打五折的優惠活動,老闆開票跟許多網路公司買廣告,而會計媽媽流著眼淚說,銀行裡客戶買網站的錢全都被領走了。
老闆前兩天還請你吃紅蟹將軍,這下連資遣費也沒有,而且你還跟幾位常找你設計網頁的客戶(你的業外收入)推銷優惠方案。你連忙退掉市區精華地區有電梯花園與管理員的小套房,到離公司很遠的地段找一個月八千元的頂樓廉價公寓。算算存摺裡還剩下幾萬元,還可以過一兩個月吧。
彷彿不變的只有網路世界。你照常上twitter、玩MSN、寫blog,沒有告訴別人你失業了。你照樣寫網路免費服務測試報告賺點Google廣告費、一起祝賀網友生日快樂,然後想些理由推掉可能很花錢的聚餐邀約。驢子或騾子還是開著,燒一片Die Hard 4.0 給現實世界的朋友,可以多一些接案的門路。當然,你也不會忘記繼續抓紅音瑩的片子。
你打開Media Player,點選剛下載的紅音新人出道第一片。你把視窗放大,然後放水準備洗澡。先讓影片轉個20分鐘吧,那時才會進入最精彩、你最喜歡看的片段,前面 的出生地、交過幾個男友等自我介紹可以略過。這時,你突然聽到另一串連續的喘息聲,細微、柔弱、明顯的壓抑、間斷,但卻又克制不住,帶著強忍的痛苦,以及快要無法掩飾的啜泣。
你靠著三夾板薄牆壁,耳朵緊緊貼著,左手支撐著地板,避免整個身體的重量搖動牆壁驚動了隔壁兩人。她努力克制著,因為知道隔壁有人嗎?你好像是個偷窺狂,這讓你不禁興奮起來。如果以後在走道上遇到她,她會知道,這就是那位一定會聽到我叫聲的男人嗎?這讓你更加興奮。
台北開始下雨,在這月蝕昏暗的夜晚,叮叮咚咚敲打在老舊且據說有害健康的石綿瓦屋頂。你看著紅音瑩的自我介紹,然後兩腳攤開,閉上眼睛。不管世界如何變化,只要還有水、有電、有網路,有這一蓆避風雨地,這種感覺就永遠不會改變。這是你自己就可以創造的世界;你確信,其他人,即使是王文洋,也不會得到比你更大的 快樂。這是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
隔壁聲音停了。紅音瑩、隔壁的女人和你一起達到高潮。你滿足、疲憊地沈沈睡去,渾然忘記水龍頭還沒關,湧起的自來水正蔓延過散佈著噁心乳白斑點的浴缸。
Day 4
早餐時間,前老闆來電時,你正在為前晚造成的水災善後。水從你的門縫流出,搭載著地板上的毛球與蟑螂腳泛舟離去,所以罪證確鑿,無從辯解。隔壁的女人夜裡跑出來搥打你的房門,叫你起來關水龍頭。等你關好、踐踏著水波開門觀望時,走廊上只剩下躲在門後的各種竊竊私語。
前老闆的聲音依舊宏亮。「喂,小蔡嗎,不好意思我跑到大陸來了,你們還好嗎?對不起啦,我東山再起一定需要一些資金,有門路我一定把最好的機會留給你。你看我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你猜我在哪裡?我在陝西,山西旁邊那個陝西,就延安長征那個地方。這邊有一種生意叫做網頁設計工廠,台灣接單,大陸生產,人工便宜,素質又好,難怪我們在台灣混不下去。我已經問到門路了,你要不要來大陸一起做‧‧‧」
房間裡訊號不良,所以你邊聽邊走到陽台上,手裡還夾著你寵愛的「櫻子」,精裝版62公分高黑色頭髮的Super Dollfie(人形玩偶)。她的裙子濕了,所以你剝下她全身衣服,摘下雙眼,正打算擦拭近乎膚色的身體。還沒答話,你看見一位身高178公分左右的男 士,右手掌握著手機貼近右耳,從隔壁女人的房門走出,停在你身邊,身體倚靠在陽台上。
「喂,我是。我只有星期三有空,下星期可以。好,這時間可以,幫我聯絡翁先生跟他確認。」倚靠在欄杆上,讓男人西裝褲的鼠蹊部留下一道粉灰色,他有些氣惱地用左手拍打。閤上手機,男人走回房間,在半路上轉頭看你一眼(而你身上只穿著一條微凸的四角短褲,左手抱著赤裸、沒有眼珠的櫻子)。在你的視線快要跟他交會時,這男人趕緊轉頭回去。
你平常穿著隨興,從來不會注意男性雜誌上的服飾廣告,所以無法細說他穿得多好、多名貴,但看得出合身,應是師傅手工打造的昂貴西裝,襯衫與西裝褲上有熨得筆直的折線。他的語氣像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高階人士。至於那手機,當然,是宏達電的阿福機。
這樣的男人,在台北不難見到,隨便買間市區電梯公寓,都需要有這樣的身家。問題是,如此光鮮英挺的男人,為什麼會在這舊社區25年歷史、連個舊電梯都沒有的頂樓分租公寓出現?能吸引他的女人,為什麼要蝸居在這角落?
你開始想像這樓頂的女人。不只是你聽得到她壓抑不住的嬌喘,為什麼她會在你生命中最落魄的時段出現,隔著薄木板洩漏她的私密,這是否蘊含什麼你未來終將明白的神秘意義?她和你如此遙遠,但你卻又彷彿可以伸手探索她最晦暗陰森的心底。
回到房裡,你又聽到喘息的聲音。一開始是近乎嗚咽的女生,停歇一分鐘後,換成男人的低鳴。似乎正皺著眉頭,才剛泛起的愉悅就被尖刺的痛苦壓回,然後更廣泛的愉悅又超過苦痛,但又被更尖銳的啃嚙澆溶。幾次往返之後,男人忍不住狂叫一聲,之後萬物沈寂,只剩下你越來越澎湃轟然的心跳,節奏森然規律放大,淹沒你耳洞四周所有聽得見的聲音。
Day14
你找到一份工作,但今天又辭掉。那是一家幫中小型客戶發垃圾廣告信的公司,做一套版型,把客戶的商品跟不太通順的文案組合起來,只收2000元。怕胖的新老闆拿著ZERO可樂在你身邊走來走去說:「不用做太好看,反正大部分都是進垃圾桶」。一星期後,他幾乎是揪著你的耳朵說:「你做一個case我才收 2000元,你一天領多少錢你算算看,我還要給你三節獎金跟辦公室租金、冷氣!」新老闆到外面接case回來給你做,你決定遞出辭呈。他恐嚇只給你半薪, 你只好告訴他,明天還領不到錢,就去檢舉公司電腦裡裝的是盜版的Photoshop,然後順手在每一台電腦都埋下好幾隻木馬。
你帶著高興的心情回家,卻發現今天的樓梯間有些怪異,帶著糞臭味的水像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分成好幾股細小的水流,從較高的階梯像繁衍的樹根一樣溢出。捲起袖子和褲管的水電工,趴在一樓樓梯間地上,從一個直徑20公分的圓形孔洞伸手下去清理。
「你們的排水管道堵住了,剩下很小的洞可以通。如果有人泡澡完一次放出很多水,一下排不掉就會從洗手台、馬桶滿出來。」
臉頰被地上的油污弄黑的水電工,戴著橡膠手套拿出一團已經浸泡成棕黃色的紙。「你看,就是被這個堵住的,現在拿出來就通了」。還好水電工沒發現你詭譎的笑容。依稀可看到的紅色圖案讓你知道,這是你從自助餐店拿回來的。最近你不想花錢買最喜歡的柔情衛生紙,就趁自助餐老闆娘不注意時抓一把粗糙的餐巾紙。看完紅音瑩後,就順手拿一疊善後,把肚臍眼附近都清得乾乾淨淨後丟進馬桶,放水沖掉。擦拭時你得小心翼翼,深怕粗糙的品質會刺痛你敏感的肌膚與嫩白的皮質細 胞。「這種餐巾紙可能沒辦法在水裡分解吧?」你納悶地想著。
走進房間,你發現地板濕了,雖然水流已散去,但你睡的地方不過是一席直接鋪在地上的彈簧床墊,溢出的水自然已滲入彈簧床的內裡,留下一片濕答答的陰影。你換上短褲和T-shirt,撿起地上被濕水浸潤的內衣褲,打算先洗衣服,否則明天早上沒辦法應徵新工作。
樓頂住戶共用的洗衣機在陽台上。你右手徒手抓著黃斑內褲和無袖內衣,左手是翻面的短襪和毛巾,身上的內衣紮了三分之一在短褲的鬆緊帶裡,赤腳踐踏著殘餘的水淤,啪啪作響地跑跳到陽台。沒想到隔壁的女人也在洗衣服,顯然也是你那團衛生紙的受害者。你有點煞車不及,險險停在她身前30公分距離。她穿著粉紅色的一件式睡衣,露出雪白的肩膀,只靠兩條不足一公分的繫帶將睡衣掛在肩膀上。睡衣的上緣是縷空的蕾絲,一朵朵直徑兩公分的半圓花瓣,微微隆起,因為底下渾圓飽漲的乳房。你跟她的距離太近了些,所以當你羞澀臉紅地將視線低垂時,很清晰地看到一條深邃綿延的乳溝。
你尷尬地將視線又往上調整幾公分,停在那如繁花盛起的蕾絲上。突然間,這一列縷空、半透明的玫瑰花瓣,讓你想起杜拜的棕櫚島,雖然你從沒到過杜拜,這一生也不太可能有機會入住帆船飯店。你的思緒突然轉到有一次在蘋果日報專欄看到趙少康炫耀他住帆船飯店的經驗,以致於無法察覺你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女人的胸口, 好像那裡有蔚藍洶湧的波濤,捲捲來襲讓你沈浸在遼闊無邊的天際。
你還是警覺到自己的失態,說聲抱歉後移動步伐,轉身到她身後,放下待洗的衣物和臉盆,表示你排在她之後使用洗衣機。不經意間,你看到她睡衣上外露的品牌標籤:ROSEmaid。
ROSEmaid。 如果這時能上網查詢,你就會知道這是台灣本土的睡衣品牌,在許多百貨公司設有專櫃。可是,你的思緒被帶開了。一個許久未曾在你腦海中出現的字,rosebud,就這樣強迫地從記憶深處躍出。這是世界百大電影永遠排名第一的「大國民」的關鍵字,rosebud,玫瑰花蕾,男主角報業鉅子肯恩臨終前的喃喃自語。你想起大學時代加入電影社的往事,青澀地閱讀後現代主義與伯格曼,還有那不斷低語光影浮略的「去年在馬倫巴」。冷清的社辦裡,你用書上套來的論述,對著露出迷惑眼神的學妹侃侃而談。怦然心動的女孩,就先邀她看完「新世紀福音戰士」(EVA)的劇場版,讓你可以從人類的補完一路講到客體關係理論。如果你感受到熱烈的回應,就邀她回在外租賃的宿舍一起看「感官世界」(這種片不能在社辦看,你總是這麼說)。當吉田石藏把雞蛋放入阿部定的陰道然後 一口吞下時,你就緩緩將右手伸出,圍繞住柔軟的腰身,一顆顆解開上衣的扣子。你想起其中一位女孩,最後你帶她到一家冰冷昏暗的婦產科墮胎,當天晚上你發誓會永遠好好愛她‧‧‧‧‧‧
「我好愛妳」,你自然地undoing一下,但似乎說得太大聲,穿著粉紅睡衣的女人回頭探望。你只好假裝沒有發現她的警覺,繼續走回房間。
Day15&16
清晨,你穿戴整齊,繫上領帶,準備出門應徵新工作。昨天樓頂住戶擺在地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每個人都冒出來提著塑膠籃子排隊洗衣服,洗衣機一直運轉到晚上, 吊掛數十件衣服的曬衣繩凹成圓弧。你驚訝地發現,原來這就地合法的頂樓違建,竟然塞得下這麼多人,而且大部分你從未見過面。
你看到那女人的粉紅色睡衣,昨天穿在她身上那件。你把壓制在它身上的衣服撥開,讓它輕微地隨風抖動。蕾絲玫瑰花底下的胸圍稍稍隆起,胸前用來綁蝴蝶結的布條飄啊飄,好似真有一人躲藏在裡面。你揉揉眼睛,確定剛剛出現在你面前的粉紅女體只是幻覺。
四處無人,你順手把睡衣夾在腋下,轉身回到房間。你把櫻子身上的衣服全部剝光,將頭髮紮成隔壁女人的模樣,然後為裸露的櫻子穿上粉紅睡衣。你陶醉地坐在床上欣賞,幻想你是背負神聖使命的重裝騎士,擁抱著她安然躺在青翠草地上。你拉開睡衣的兩旁,想像她正伸出雙手,五指輕輕扣住你的身體,一節一節數著頸椎, 按摩你緊繃的肩胛。你將長枕頭墊在櫻子底下,然後雙臂用力抱住,膝蓋也緊緊夾住枕頭的下緣。這時你又看到睡衣後領上的品牌標誌:ROSEmaid。
ROSEmaid。你輕輕呼喊著。ROSEmaid。你好像在念電視上常見的胸罩品牌,ROSE的音韻高,maid的音調低滑,變成有著高低抑揚的音節。不堪的回憶順著ROSEmaid爬藤蔓般迴旋上昇。最後一位一起看「感官世界」的學妹暑假時從家鄉搭車回來,從車站打電話給你,你卻因為連續玩了三天的三國志,疲倦地叫她自己搭計程車來找你。做愛時朋友打電話來交換密技,你興致勃勃地跟他聊了5分鐘,渾然沒意會到,你還在她逐漸乾涸的身體裡。某天,當你看完朝岡實嶺的AV,她突然不帶表情地說:「我看,我們找阿仁學長一起來3P好不好?」你認真地思索如此行動的風險與意義,她瞪大眼睛看著你十幾秒,然後甩門離開,從此不再回來。
「我們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情慾,也不要放棄自己的潛能啊!」你對著櫻子說。腦海裡浮現的人影憤怒地指責你:「你以為看蔡明亮的電影跟A片就能瞭解我嗎?如果我不喜歡EVA你還會抱我嗎?」「我好愛妳」,這次不是undoing。「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這樣的人」,你對著櫻子說,希望她能有明白的一天。
抱著櫻子,你昏沈沈睡去。迷茫中似乎聽到走道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好像有許多人經過。你實在是太累了,想起這些事情讓你感到一切都耗竭,就這樣睡了一天一夜。睡醒時,你心情已經平靜。應該把睡衣拿去還,可是陽台上的衣服早就收拾乾淨。你回房找一條粗鐵線。在部隊當士官時,坐過牢逃過好幾次兵役的老兵,教過你如何不留痕跡的撬開喇叭鎖。這很簡單。你知道她的作息,這時是上班時間,你可以安安靜靜地將睡衣放回她床上折好,假裝 沒有發生什麼事地將門鎖上。
但粗鐵線剛碰到門鎖,門就輕輕退開。你把門往後推,房間裡只剩下一張沒有床單的彈簧床、空的衣櫃,以及冰箱、20吋電視、冷氣機,舊社區小套房的標準配備。是幻聽幻覺嗎?過去兩星期你聽到的聲音、拿阿福機的男人、穿粉紅睡衣的女人是不存在的,而你得了精神分裂症,就像「美麗境界」的數學家一樣幻想有位嘮叨的室友一直跟你說話?
不,當然不是。一瞬間,你明白了。樓頂的女人倉皇逃走。也許他們已經觀察許久。在落魄的舊社區、違章加蓋的頂樓、只有一塊薄木板門加簡易喇叭鎖的套房公寓,突然來了一位形跡可疑的失業男子,沒有規律上下班,常整天躲在房間裡不知沈迷什麼。偶爾看到時,有時鬍渣滿面、有時手上是換洗的黃漬內褲、有時抱著裸露身軀仿13歲少女的玩偶。或許他們也聽到你高潮時的喊叫。當粉紅色睡衣失蹤時,他們當然聯想到你,把你描繪成恐怖的暴露 狂、偷窺狂、戀物癖,想像你會在深夜因為看A片按耐不住,破開大門,強暴那樓頂的女人。或許阿福機男子臨走前還唸了女人一句:「妳看我早就說不要住這種便宜的房子」。
這就是現在的你。電視上的黑澀會美眉指著宅男說:「像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活在這世界上」。
你沮喪地拿著失去主人的睡衣回房,打開電腦,播放紅音瑩的內射20連發。你很快達到高潮,然後裸著下身、抱著粉紅睡衣沈沈睡去。小睡片刻後起來,你感到空虛,只好又點選紅音瑩另一部薄碼片子。但這時你完全無法勃起。右手握著微溫、宛如淨身後軟綿綿豬腸的縮小陽具,你開始無法抑止地哭泣。淚水像石縫裡的湧泉般噴出,連續流了好幾個小時,白皙透明淹沒地板,越積越高,終於蓋過彈簧床,浸濕粉紅睡衣,包圍住你的身軀。
這是夢吧?你這麼猜想。你想起佛洛伊德「夢的解析」裡,尿尿讓整條街淹水的小童。既然這是夢,那就讓這夢無止盡地繼續。於是地板裂開了縫隙,和淚水同色同質、帶點鹹味的泉水更快速地湧出,超越你的身軀,漫過房門,瀑布一樣地從頂樓的階梯往下狂瀉。巨大的水柱從樓梯間的氣窗向外射出,巷子裡的路人紛紛逃竄。粉紅色的ROSEmaid漂浮在水面上,你奮力游去,抓住櫻子和睡衣,然後蜷縮著身軀,緩緩降落在地板上。就這樣,等第一道陽光刺痛你的雙眼,水已散去,你手腳相疊,側躺在床上迎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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