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3|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筆記‧陰陽 002

司徒弘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傷當朝右相,事發當夜便被囚於大理寺,靜待鎮南王回朝議處。誰知十天後,這位鎮南王世子便死在獄中,頸上指印宛然,是被人掐頸而亡。
是誰潛入大理寺獄中殺害鎮南王世子?此事至今仍是懸案一樁,但外間議論紛紛,謠言甚囂塵上。
其中之一,便是說他曹伯舒殺了鎮南王世子。
去年八月,曹伯舒之弟曹睿仲 在東大街祥意客棧門外遇刺身亡。事發之時,時任大理寺丞的曹睿仲正在追查一樁因地產糾紛引發的命案,死者名叫丘樂廷,而當時要強買丘家園子的人,便是鎮南王世子司徒弘。因而市井傳言,說曹睿仲查到鎮南王府有不法之事,被世子所殺,因此,潛入大理寺獄殺人的凶手,便是為弟報仇的禁衛營統領,曹伯舒。
天知道他那時人在虎口客棧,連大理寺的門都沒見著。
不知如今這位右相的公子想問些什麼?
「大公子有何見教?」曹伯舒皺了皺鼻子,郭舜重身上的濃香讓他覺得有些暈眩。
「這個。」郭舜重從懷裡拿出一張折成四折的紙,在桌上攤開。
曹伯舒定睛一看,只見紙上有個五指箕張的深色手印,此外再無其他。他微微一愣,抬起頭來,卻見那郭舜重將扇子一轉,扇尾朝曹伯舒一指。
「好了,來看看你的手。」郭舜重說著持扇往曹伯舒右腕敲落。
曹伯舒正待縮手,卻發現自己此刻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得,那把懸著玉墜的摺扇就這麼結結實實地敲上他的右腕,之後有數股很強的力量抓在他的右手上,硬生生地讓他的手掌在那張帶著手印的白紙上向下攤平,照著紙上的手印擺出五指箕張的模樣。
黑色手印瘦骨嶙峋,指尖微勾,顯然比曹伯舒的手來得窄,而且每個指節都多了寸許來長。
郭舜重很仔細地看著曹伯舒的手,最後下了結論。
「不是你。」他說,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鬆了口氣。
之後他將扇子從曹伯舒腕上移開,將那張手印折好,收進懷裡。
曹伯舒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舌頭不聽使喚地動也不動。
「今日打擾曹統領喝茶的雅興,真對不住,茶和點心就快來了,還請慢用。」郭舜重站起身來,向那僕役吆喝一聲,道:「阿大,走了。」
阿大表情木然,一動也不動,像是沒聽到主人說的話。
郭舜重嘆了口氣,走到阿大面前,伸手在他頭上用力一拍,之後那六尺來高的大個子便像是洩了氣的皮袋,開始縮小,五尺、四尺、三尺……約末縮到半尺來高,便不再變短,而是逐漸變「薄」,最後化為一張寫著硃砂符咒的黃紙人形。
「呀,糊了。」郭舜重拾起紙人細看,發現那硃砂符咒的左下角沾了水,糊了一塊,顯得有些懊惱。
彷彿察覺到身後曹伯舒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詫異目光,郭舜重轉過身去,用一種彷彿在責怪對方大驚小怪的神情白了他一眼,之後轉身下樓。
空氣中的濃香逐漸散去,但曹伯舒還是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不多時,何六端著茶與點心上樓,聽到那「蹬、蹬、蹬」的腳步聲響,曹伯舒心口一熱,四肢百骸的氣血登時恢復運轉。他掙脫了那無形的桎梏,起身竄到窗前,看著茶樓底下熱鬧的市街。
哪還有那「郭舜重」的影子?
「曹統領,茶來了。」
曹伯舒轉過頭去,只見何六端上樓來不是雨前茶與綠豆糕,而是龍井茶和三樣冒著熱氣的點心。而何六繫在腰間的溼抹布,還沾著一些硃砂的痕跡。
這不是夢。
次回休沐,曹伯舒聽說郭家大公子要出門飲宴,掐準了時間從郭府門前經過,見到了真正的郭大公子。果然,那郭舜重是個十七八歲、相貌清俊的青年,與那日茶樓行止詭密的富少渾然不似──話說回來,他只記得那富少古怪的穿著打扮與身上的怪異香味,卻不大記得對方的長相,只知道眼前這個衣著考究的青年並不是那日的「郭舜重」。
何六說他之前從沒見過這對主僕,之後曹伯舒在城南一帶明查暗訪,也都沒人見過那富少或那舉止怪異的僕人。
但何六拿到的銀錠是真的,更精確地說,是一塊重一兩三錢二分的銀錠。
這事當與鎮南王府有關──這個念頭不止一次浮現在曹伯舒腦海。
鎮南王世子有個弟弟,論年紀和那富少是對得上的,但那富少那日所穿的袍服帶著好幾道縱橫的折痕,像是疊在箱中收存已久。曹伯舒總覺得此人是為了喬裝打扮,不知道從哪裡拿到這一身衣服,隨手套上就出門了,若真是鎮南王的兒子,怎會穿著剛從衣箱裡拿出來尚未熨燙平整的衣服?
但除了這位鎮南王府的二公子以外,還有誰會拿著手印來試他?
京師流言甚多,兩家恩怨是眾所皆知之事。那鎮南王位高權重,又是皇親,不是輕易得罪得起的。因此,但凡聽到曹伯舒在打聽鎮南王府的人,都諱莫如深地三緘其口。
而那富少再也沒出現過。
於是,這事便暫時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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