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5|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做什麼都可以

      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配對為張家漢(阿漢)&王柏德(Birdy),張家漢視角,時間是兩人高二時1988年2月14日(星期日),蔣經國謁陵、太陽系看《Birdy(1984)》與〈這個世界〉點歌後約一個月。
      僅以此篇紀念兩人少年時期唯一共度的情人節,和歌手蔡藍欽離開人世34年後的忌日。
      那個人就像一隻野生、自由的鳥,離開或停下來,往往出乎意料,更無法控制。
      即將進入農曆春節的前幾天,張家漢被王柏德一通電話約出來,「我有東西要給你,明天早上十一點老地方見。」
      這麼剛好?「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開始放寒假之後,想跟Birdy約見面只能等他打電話過來。掛斷了電話,張家漢覺得自己太急了,應該要見面時再給他驚喜才對。
      所以見面的時候,張家漢刻意想裝作若無其事,但他還沒想好第一句話該說什麼,Birdy連停下來都沒有,只拋下一句:「快!跟我去一個地方!」就疾馳而去,他在身後只能跨車跟上。
      還好今天不冷,風雖然涼,但冬陽之下仍然溫暖,敷在皮膚上熱熱的跳動如一顆顆小小的心臟;在幾個曲巷裡左彎右拐,有時看不見了,下一個轉彎就能捉到Birdy的背影,是這樣一場安心的捉迷藏──就這樣到了目的地。那是一間照相館,但不同於過去明亮若時間行館的印象,這間看起來既窄小又昏暗,招牌也小,瞬息經過就會忽略。Birdy拉他進去的時候,大喊:「羅姐午安,我來拿相片了!」
      裡頭倒是相當整潔,陳列了幾幀的全家福、個人照,但更多的是風景照,張家漢還在張望,「阿德,你每次都來得這麼準時。」一位長髮披肩,穿著襯衫長裙、年約三十出頭的女子穿過門簾過來,手上拿著沖印袋,Birdy則拿出準備好的錢,「謝謝羅姐。」
      「唷,你這小子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客氣了?你這次間隔上次很久,取景和拍攝有比之前進步喔。」羅姐含笑地說,然後抬頭看到站在後面的他,他點頭禮貌地說「羅姐午安」,話才落定,羅姐就笑著接口:「你是阿德相片裡的那個人嘛。」
      「對啊,羅姐上次有問,我就把他帶過來給你看,他是我轉學後認識的張家漢。」
      「你好,我是柏德的第四個姐姐──要麻煩你多照顧柏德喔。」
      「不會不會!」他慌亂擺手又搖頭,引得羅姐笑了。
      「照這個進度,下次你就能帶……女朋友來給我看了。」
      張家漢的笑容僵在嘴角,Birdy倒是笑了出來。
      「姐就別開我玩笑了。」
      「好,不開玩笑。我還有事,下次再一起來玩,我要關店了。」
      「「羅姐再見。」」
      出來之後,他跟著Birdy騎到一間小廟旁的大榕樹下,有鬚根枝葉梳整著風,篩落了光,清涼、植物的芳香與風的旋律協奏出寧靜。兩個男孩慎重地洗過手並且把手擦乾後,各挑了張凳子坐在一角, Birdy便迫不及待地把沖印袋裡的相片拿出來,一張一張地細看。
      認識Birdy日久,張家漢也漸漸知道他的興趣除了看電影、聽音樂,就是拍照,對他拍的相片也有興趣,但他此刻實在忍不住了,「Birdy,那位羅姐是誰?」
      「以前偶然認識的姐姐,她對我很好,我的相機是她介紹的,相片也都是她幫我洗的。」
      「那,你怎麼認識她的啊?」
      「喔,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時候離家出走,是她救了我一命。」
      「……」
      「當然是假的,哪可能這麼戲劇化啊?」注意到他的目瞪口呆,Birdy反倒笑了出來,「以前她是我的鄰居,後來搬了家。羅伯伯過世後,就由她守著那家照相館了。你看,她洗的相片很棒吧。」
      確實,相片裡有泥塘底鷺鷥振翅而飛時羽翼張開的線條,在陽光下新潔如晴雲;有鑽進車子底下貓咪防備的回眸,雙眼漆黑明亮;有隔著蜘蛛網被銀絲分格的湛藍,一望無際;有傍晚背著霞光、落在地上拉得長長的兩道、卻似互不相關的黑墨……每一張都色彩鮮明、光影清晰。這是Birdy眼中的世界嗎?張家漢暫時忘了剛才莫名介意的事,就著Birdy的手,一張一張專注地欣賞,「這張我發現的時候就馬上拍了」,「這張我等了好久,牠一直站在那裡不動,我等了牠一整天」,Birdy絮絮地回憶,口吻中充滿了懷念,張家漢忍不住問: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拍的喔?」
      「對啊,這是羅姐教我的,等待某一個瞬間,就不會意識到時間的存在。」
      是這樣嗎?所以你的相片,才會給人的感覺那麼寂寞嗎?
      張家漢想問,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的側臉,Birdy卻像是沒有意識到般,低著頭翻著相片,說,「你看喜歡哪張,送你。」
      「送我?」
      「對啊,相機是我存錢買的,相片是我自己拍的,很有誠意吧,喏,還是你要自己的相片?」
      張家漢又低頭看,真的是他的相片,一共三張,一張是遠遠的,他站在公車站牌下,明顯在等人的樣子,一手扶著腰一手插口袋,當時覺得這個姿勢應該看起來很瀟灑,但臉上擔心的表情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看起來還有點矬;第二張是不久前在泳池幫Birdy剪頭髮時,他藏在考卷下拍的,用低角度拍他一邊剪頭髮一邊抱怨髮禁時臉的特寫,因為是晚上,照理應該很模糊,但這張的表情卻非常清楚──眉端微皺,眼簾半垂,傻裡傻氣的,讓他有點懊惱;第三張是不久前在台北謁陵後,準備離開太陽系前,他結完帳向Birdy走過來的樣子──他是什麼時候拍的?當時他有點心虛,所以不敢正視Birdy的臉……
      他到底為什麼都拍他這種相片啊?看著Birdy拿起來一臉興味研究的表情,張家漢覺得無法理解,「這幾張拍得又不……你在看什麼?」
      「我是在還,」
      「還什麼?」
      「借我拍一下啊,」
      「你要怎麼還?」
      「所以說我現在還你啊,選一張啦。」
      「喔──可是我都很喜歡耶,而且我也還沒……咦?」他拿起最後一張。
      那張是Birdy的獨照,穿著學校的制服,背景是手繪海洋的布幕,礁岩、浪潮的弧度、沙灘的細沙勾勒得栩栩如生,相片裡的Birdy張開雙手,滿臉的笑容,看起來無憂無慮,彷彿世界任他起落翱翔。不知為何,張家漢有一種鳥兒落地化為人形的錯覺,「這張……是什麼?」
      「羅姐要我留一張底片給她,這個布幕也是她畫的,她說,那是她念高中時,跟她最好的朋友一起去畢業旅行的地方,叫作吉貝嶼。」
      最好的朋友……嗎?「後來呢?」
      「後來?後來她的朋友結婚了。羅姐喜歡一個人旅行,她一直都沒有結婚。」Birdy把相片翻過來,讓他看相片邊緣的不規則花紋,「你看,剪得很漂亮吧?羅姐說,把這張拿去交筆友,再寫一段文字,附上一張相片,就會像她一樣,遇到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張家漢,你幹麼?」
      「所以你要用這張徵筆友?」
      「你白痴喔,我都要給你挑一張了,快點啦,你到底要哪張?」
      「你既然沒有要交筆友,那我就要這張。」張家漢抽走相片,正在想要找什麼合理的藉口,卻發現Birdy正望著他,平常的嬉皮笑臉都收盡了,看起來面無表情,「Birdy?」
      「我再給你一張。你選吧。」
      所以是答應他了嗎?張家漢把相片收進雙掌掌心,樂呵呵地笑起來,又重新看了全部的相片,「這張?」
      「為什麼?」
      「嗯──牠雖然要飛,但好像不會飛很遠,等一下就轉回來吧?」張家漢指著泥塘裡另一隻白鷺,轉頭的方向正好看向起飛的那隻,「牠們好像是好朋友,你不覺得嗎?」
      「……」
      「Birdy?」
    Birdy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從他手中接過那兩張相片,仔細地裝進附贈的紙袋裡,才不經心地開口:「張家漢,你在電話裡說要給我什麼?」
      「啊!對!這個!你看──」張家漢終於憶起自己的準備,興沖沖地從胸前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卻發現它已經有點軟化了,銀藍金翠的包裝紙勉強還撐著原有的形狀,但怎麼看都──怎麼會變成這樣?張家漢還來不及懊惱,Birdy就先開口了,「這個是酒糖?」
      「你怎麼知道?」他有種被澆冷水的感覺。
      「以前家裡有人送過,你怎麼會有?」
      「我哥的女朋友曉玲姐送的,她也給我兩顆,說是國外進口的,我想這也很難得,所以……」張家漢忽然覺得很丟臉,原來Birdy早就吃過了,他這麼興奮好像笨蛋一樣,「它已經有點融化了,我……」
      「你不是要給我嗎?我只有看過,還沒有吃過呢。等一下如果騎車醉了,警察會不會注意到啊?」
      原來他還沒吃過,張家漢立即振作精神,笑道:
      「不知道,我也沒吃過,要是醉了,就……」
      「就一起進警局。」
      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Birdy馬上就發現了,笑道,「笨蛋,這一點酒不會醉的啦,我要吃了喔。」
      「你收相片,我來剝。」張家漢平復心神,小心翼翼地把糖紙剝開,把有些融化的巧克力送到Birdy嘴裡,「怎樣?」
    Birdy沒有說話,把相片都收好之後,剝了另一顆糖給他,「喏,你吃了就知道了。」
      他也把那糖含進舌間,柔軟甜膩,感受著濃郁與酒特有的醇苦在嘴裡融化,原來……酒是這個味道啊?辨識的同時,也莫名地帶給他勇氣,「Birdy……」
      「誒,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上次在點唱機前他說的話,張家漢已經反覆琢磨無數次,此刻心臟用力一跳,勇氣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逃散了,過多的緊張令他結舌,不會吧,難道Birdy他真的……他還張著嘴巴,Birdy就繼續道,「今天是蔡藍欽的一週年忌日。」
      「……」
      「你剛剛要說什麼?」
      糖融化了,口中留下的是未散的、難言的滯澀,那一點酒真的不會醉,但張家漢在情感的強烈起伏中,有點暈忽忽的,幾乎要開口說:
    Happy Valentine's Day。
      雖然,這是一個主教,為了幫一對信仰不同的情人主婚,因此被處死刑的節日。
      但沒關係,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沒、沒有啊,就,你上次點的那首歌,我已經會用吉他彈了喔,下次彈給你聽。」
      「好啊。誒,我們先去找地方吃飯好不好?吃完這個不知道為什麼餓了。」
      「嗯,你要吃什麼?」
      「都可以啊。」
      「我也都可以,不然去市場那邊看看吧?」
      對啊,都可以。最好的朋友也可以。
      只要他願意停下來。
      只要這一天、往後的每一天都能跟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可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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