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我是外傷科的醫師,小熊今天怎麼了呢?」我蹲下來,試著讓眼神跟小熊的眼神平行,小熊的眼神亮晶晶的,胖乎乎的小手抓著小熊媽媽的衣服,看起來是個討喜的孩子。
小熊爸爸說:「小熊兩個小時前洗完澡,我們把他放在床上,我太太才轉身要拿衣服幫他穿,他就從床上掉下來了!我們有自己先觀察了一下,覺得都還好,可是我爸媽不放心,一定要我們來急診,所以我們就來了!」
「好喔!媽媽,我現在要幫小熊做一些檢查,要麻煩你把他抱好喔!」說著,我先摸了摸小熊的頭,接著拿起筆燈開始檢查小熊的瞳孔大小和收縮狀態。接下來我拿起我身上那一大串鑰匙,開始在小熊耳朵附近搖晃發出「啷啷啷」的聲音,只見小熊好奇地轉頭找著聲音來源,手腳也開始揮舞起來。
檢查完後,我跟小熊的爸媽說:「爸爸媽媽,初步檢查起來,小熊的頭骨都算完整,也沒有哪裡特別疼痛。小熊的瞳孔大小跟瞳孔反射都正常唷,而且四肢的活動跟活力看起來也都很不錯。
大家平常都很擔心撞到頭後會腦震盪,但其實我們最該害怕的不是腦震盪而是顱內出血。因為腦震盪是頭部受到搖晃後出現一些症狀的集合名詞,它會造成病人一些身體上的不舒服,但大部分沒有造成意識喪失的輕微腦震盪是不會有生命危險,通常兩週內就會恢復。
而顱內出血才會造成病人生命危險,可是顱內出血一定要做電腦斷層才看得出來,但問題是電腦斷層的輻射劑量比較高,也有研究顯示,小朋友小時候做電腦斷層,可能會增加長大之後得到癌症的機會,所以這時候要不要幫小朋友做電腦斷層究是個很兩難的決定了!」
記住三件要點,決定不困難
聽到我說做電腦斷層可能會增加小朋友長大之後得到癌症的機會,小熊爸媽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我,這時候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兒頭部外傷要不要做電腦斷層」的SDM(醫病共享決策),一邊拿筆圈重點給小熊的爸媽看,一邊跟小他們解釋。
「不過別擔心,我們主要會依據三個方向來評估要不要做電腦斷層:受傷機轉、過去病史、和臨床症狀。 在受傷機轉的部分我們會考慮這四項:
1. 高處跌落,大概是1公尺以上,或五階以上跌落。
2. 高速的撞擊或者是飛出,比較常見的是車禍受傷。
3. 被重物重擊,尤其是金屬物。
4. 兒童虐待。
爸爸媽媽,你們剛剛說小熊掉下來的床大概這麼高對吧?」說著我比了一個大概50公分的高度。
小熊爸媽點了點頭。 我說:「這樣跟起來床高應該沒有超過100公分,所以這項應該過關了。接著,我們來看過去病史,過去病史主要看這三項:
1. 有無凝血異常相關疾病。
2. 癲癇病史,而且合併神經學異常。
3. 腦部開過刀。
剛剛我問過你們這三項了,小熊也都沒有對不對?」
小熊爸媽又點了點頭,臉上緊繃的神情也明顯鬆懈下來。
我再接著說:「最後我們就要來看臨床症狀啦!臨床症狀要看的有很多,爸爸媽媽要注意聽唷!因為就算回家之後也還是都要觀察這些事喔!
1.有沒有意識喪失?
剛剛爸爸媽媽說是沒有的麻~
2. 意識狀態改變,像是很嗜睡、叫不醒或者是精神恍惚還是說失憶。
爸爸媽媽如果會說台語的話,其實我們台語說的「懨懨」也算是喔。
3. 受傷之後有沒有出現癲癇的症狀。
就爸爸媽媽剛剛說的,小熊也沒有這個情況對不對?
4. 一直無法安撫的哭鬧。
媽媽說小熊只有剛剛跌下來的時候哭而已,後來都沒有哭了,所以這個也不算。
5. 不斷嘔吐。 這種嘔吐通常會是突然大量噴射狀的嘔吐,跟一般喝完奶奶之後的溢奶不一樣喔。一般來說,我們會請爸爸媽媽觀察一下,如果吐兩次以上,就要馬上帶回來,我們可能就要安排電腦斷層檢查。
6. 持續嚴重的頭痛、頭暈不舒服。
小熊因為還不會說話,沒有辦法告訴我們他頭很痛很痛或頭很暈很暈,可是就像小熊感冒發燒的時候會吃不下東西,也沒什麼精神一樣,如果小熊有嚴重的頭痛頭暈不舒服的話,就可能以剛剛說的一直無法安撫的哭鬧,或者是活動力、食慾下降來表現。
另外,因為我們醫護跟小朋友接觸的時間很短,小朋友平常的情況我們不太了解,但爸爸媽媽應該很清楚,所以爸爸媽媽的觀察很重要喔!之前也有遇到過,我們覺得小朋友看起來明明還好,但是阿嬤很堅持說小朋友的活動力跟平常比就是比較差,結果我們讓小朋友去做電腦斷層後,發現小朋友真的有顱內出血。 這點請爸爸媽媽回家後要特別注意這點喔!
7. 步態不穩,或者四肢活動有沒有異常,像是人家說的中風,會臉歪一邊、手腳一邊沒有力氣等等。
8. 頭部明顯的凹陷,眼眶周圍會出現瘀青,像是熊貓眼一樣,或者是耳朵後面出來的瘀青。
9. 耳朵或是鼻子一直持續流出透明澄清的液體。
目前看來小熊都沒有以上的症狀,所以我想我們應該是不需要幫小熊做電腦斷層的。」
回家囉!
聽完我像連珠砲的念完這一大串需要注意的臨床症狀,小熊爸爸媽媽有些苦惱地看著我說:「可是醫生,你說了這麼一大串,我們可能一時間記不了這個多啊!」
我微笑著說:「爸爸媽媽別擔心唷,我手上這份資料等一下會給你們帶回家喔!」 頓了一下我又接著說:「一般來說,頭部外傷之後最容易遲發性顱內出血是前4到6小時,你們已經在家觀察2個小時了,所以就看爸爸媽媽剩下來的時間要在醫院觀察,還是要回家觀察。
另外,如果小朋友已經會表達的話,他們可能會在第二天跟第三天說頭痛、頭暈、想吐的情況比較嚴重,但是因為小熊還不會表達,所以只要沒有出現剛剛說的那些需要做電腦斷層的情況的話,先觀察就好囉。」
小熊爸爸看似還有些懷疑地問我:「真的只要觀察4-6小時就好了嗎?」
「是的,如果都沒有上述情況的話,那麼就算做電腦斷層絕大部分的小孩也看不出任何腦部損傷的證據,不需要經過特別的治療,也不用擔心會留下後遺症。
但如果很不幸的有吻合上面說的需要考慮做腦部電腦斷層的原則時,就算出血只有0.2~0.3公分都可以在電腦斷層被檢查出來。不過即使真的有出血,只要小朋友神經學正常,意識狀態穩定,大部分的少量出血都不需要開刀,只需要住院密切觀察即可,這些血塊大部分會在兩週左右自然吸收,也很少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但如果小朋友出現明顯的神經學症狀,意識狀態也變差,而且這些情況也跟頭部外傷後引起的顱內出血有關時,嚴重的話就可能需要手術治療。」
小熊爸爸聽完後跟我說:「醫師,那你稍等一下喔,我跟我太太討論一下要回家還是要留在醫院。」
過沒一會兒,情緒已經明顯放鬆下來的小熊媽媽,抱著精神依然很好,而且已經跟爸爸玩得很開心的小熊,過來護理站跟我說:「醫師,我們覺得小熊的狀況應該還可以,我想我們回家休息,自己觀察就好!」
看著可愛的小熊活動力這麼好,我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好喔!那我就幫你們辦出院囉!回家還是要繼續觀察小熊的狀況唷!
不過要小心別再讓小熊撞到頭了喔,因為有研究顯示,短期間內重複頭部受傷可能會對日後的認知、情緒功能造成不良影響喔!」
「好的!謝謝醫師,我們會注意的!小熊,跟醫師阿姨說掰掰!」接下來我就看到小熊舉起他胖胖的小手笑眯眯地跟我揮手了!
我想能回家,小熊也很開心吧?
PS.為保護病患隱私內容人事物均已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