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來說,《腿》的故事完整並沒有太多問題。一個截肢失去一隻腿的人,卻因為手術失敗而過世,妻子為了遺體的完整性,去跟醫院要回那條腿的波折過程,並與倒敘方式的故事平行剪接:妻子的鍥而不捨夾雜著,夫妻認識的戀愛過程與中間發生的事情。但電影又不只是故事,更重要的是怎樣的敘事。於是對我而言,若以一種稍有藝術性,且有些風格化的電影來看,《腿》可以說是有些尷尬、蹩腳。
問題的起點,應該是「甜蜜生活」出品這個大招牌,《腿》的導演張耀升是鍾孟宏長期合作的編劇,所以在電影中依舊有著滿滿鍾孟宏風格的影像,a.k.a.中島長雄的攝影,這個特質在同樣是甜蜜生活出品,黃信堯導演的《大佛普拉斯》、《同學麥娜斯》非但沒有任何違和,反而影像與文本相互輝映地呈現加分效果。而《腿》卻像是妾身未明般的「奇怪」,這樣的「奇怪」並非成為一種開創性,可以為「甜蜜生活風格」另闢一條新的路徑。在我看來,反而印證了鍾孟宏風格過於強烈,變成是編劇的故事(自己還變成了導演)硬加上去的「怪」。
一個基礎的印象,光是楊祐寧與桂綸鎂這兩位主角的「無寫實感」表現,尤其是楊祐寧那樣給人十分沒有太多「社會痕跡」的都會感,而不是鍾孟宏擅長,或說以往的鍾孟宏電影中總是充斥著怪異、邊緣的人物風格,看起來是社會中低階層的人物。
也許《停車》的張震看起有類似的「帥氣」,但是那個故事未明的抽象感,也就是早期鍾孟宏擅長的影像展示,而非說太多的故事。點出了《腿》這個故事過於完整的「不得不」:必須在演員的縱深上給出更多的現實想像空間,但是「國標舞」在社會位階的視覺感過於亮麗,與電影中穿插著某些「黑色」意象太過違和。像是打赤膊滿身刺青的黑道大哥們、醫院堆置生化廢棄物的地下冰櫃等具有電影風格化的場景,而相對《腿》的國標舞也不是那種在水泥橋下公園跳舞的粗糙生猛感,並且也未曾在舞蹈的動作與概念上給出新意,可能只是為了成就那隻腿的邏輯關係:男女主角初次相識過程,一起跳舞像是飛起來的崇高回憶。
《腿》標榜著是一齣黑色的愛情喜劇,看得出來導演與編劇,利用語言(象徵)界的措辭和荒謬,但看來都是非常小家子氣,甚至有些無聊的(說無聊不是真的無聊,而是就創作層面一直堅持這樣的小小惡趣味我自己覺得有點無聊)。那些呈現了社會上符號與本質之間的矛盾,像是:截肢的檢體是否領回的勾選、有禮貌的不禮貌、法拍屋的得標者與使用者之間等等不及備載的笑話或雙關語,並非有任何巧妙幽微的影射,我只看到台灣的小確幸,無聊當有趣的歐吉桑式碎碎念(如《陽光普照》的陳以文XD),硬要的幽默。
也許《腿》在尚未成為電影的劇本期間,看到的是一名弱女子面對僵化制度,某種抵抗體制的荒謬過程。但在影像化後卻看到了太過「正常」、理性的敘事表現。以至於令人印象還是鍾孟宏班底,在現實社會中容易被忽略,卻在電影中,如納豆、劉冠廷、林志儒那些被特寫出來的一般人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