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說的就是惡法下的六四。雖然知道這個比擬不太合適,但昨晚自己的經歷,的確讓我有這樣的感覺。
也知道,很多人已經書寫過自己在2021年6月4日的第一身經歷,但這類文字,在如斯世代,總不嫌多。
從公安局堅決反對六四晚會的進行,到六四紀念館被強行掃場而無奈休館,配上警力佈防等小道消息,早已預料,這一年的六四,也不會是風平浪靜的一天。眾人呼籲著大家用自己的方式,靈活展示燭光,但對我來說,把燭光收藏在自己的家中或心坎裡,並不是一個選項。要猶疑的,就只是晚上要到哪裡去。在維園所處的銅鑼灣甚有機會被嚴密佈防的情況下,儘管有送頭之嫌,自己作為一頭新界牛,縱使終在最近擺脫了持續近六年的過海上班日子,仍有較大的傾向,打算「勇闖」hot zone。
從昨天早上在辦公大樓電梯裡的小電視獲悉支聯會副主席鄒幸彤因公佈宣傳未經批准集結而被捕的信息,這不平凡的日子,果然容不下任何的平靜,上午時份游走不同新聞網站時,也斷斷續續讀到維園已遭嚴密佈防、路經公園的民眾被SS等消息。下午工作較忙,沒有太多時間看新聞,然後才發現,不僅維園六個足球場已被強行圍封禁止所有人進入,三條過海隧道又出現的路障,公安隨機截查可疑車輛,裝甲和水砲車也被抽調到港島區候命。這是何等不對等的佈防?怕得連一點燭光都容不下的政權,還有甚麼正當性可言?
這些「橋段」,也不免令人想起兩年前,運動到了中後期的時候,每一次在港島區有大型遊行集會時,過海的通道也會面臨被隨機截查的風險。公安這些杯弓蛇影的舉動,或多或少也勾起了香港人對運動的一點不愉快記憶。那時的自己,參與在港島區的遊行集會時,也偏愛走迂迴路,採用較少人為意的海路交通,幾乎每一次登岸的時候,也沒有在碼頭遇見一些不明物體。
故此昨天下班後,掃過好些哨頻,稍為掌握形勢後,還是「依樣葫蘆」地選用了海路交通,向港島進發。沿電車路一直信步至銅鑼灣,也只是到了中央圖書館附近,才跟幾頭狗隻擦身而過,比起以往一些遊行,早在炮台山已看見豬籠的蹤影,初步的感覺,倒又不算是太過離譜。
由銅鑼灣地鐵站至維園的一段記利佐治街,在每次維園有集會,或作為遊行起點時,都會是各大政團兵家必爭之地,而市民就會喘摩接踵地等待進入維園;公安的作用,就只有協助疏導人潮。這一晚的記利佐治街,雖仍有個別政團堅持做街站,但佇立著的公安的密度,卻是史無前例的高,本來被闢作行人專用區的柏油路面,在公安的嚴密駐守下,變得生人勿近,空空如也。
無計可施之下,只能隱身為普通路人,在街上不斷遊走著。漸漸發現,街上的途人就算沒有手持洋燭,也會把手機燈亮起,以示明志。過去絕少使用這個功能的自己,竟然花了數分鐘才掌握到開啟手機燈的方法,加入這個行列。這一晚的街道上,彷彿亮了燈,就是同路人的憑證。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暫未被公安滋擾驅散的位置,這裡早已有不少亮著手機燈的市民聚集。有人播放《自由花》的音樂,大家一起高唱「但有一個夢,不會死,記著吧」;有人喊起運動常出現過的口號,眾人也一起呼應著。
曾經,商場大合唱是運動裡一個凝聚人心的行動,而眾多口號在各次遊行裡不斷呼喊著,也(一度)變得耳熟能詳。經歷一年多的壓抑,曾經熟悉的經驗,漸被大家遺忘,變得陌生,只能在這未被滋擾的一舜間,才能稍為盡情的高歌一曲、把心坎裡的信念呼喊出來。在這短暫的時間,也偶遇了不見多時的戰友,相互寒喧數句,更是難能可貴。
不出所料,公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要趕走在這一片小空間上集結的市民,仍然持著手機燈的人立即四散,街道回復「平靜」,看似甚麼都沒有發生。自己也明白,這是離開的時候了,草草找了一間餐廳晚飯,便踏上歸途。
後來才知道,昨夜自己走過的「逃生」路線上,在稍晚的時間,有不少市民曾被公安SS過。
很多本來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的行為,在如今的世態,竟然要好不容易的「偷」來一片時間和空間,才能鬼祟地快閃去做,(從而因為成功做到一些久違了的平常事而換來一絲快感),除了可悲,我也不知道可以說甚麼了。也許再過多一段日子,我們慢慢會習慣這種形態,或心坎裡的刺越長越尖,怕得不願再做這些事。智叔在《十年》裡面的名句,我們還可以堅持多久?
仍是覺得,去年的六四,是八九民運與本地社運結合的最佳展現。今年的形勢比起去年嚴峻得多,遍地開花的規模,跟去年相比已經縮小許多了。希望倒退至再也看不見任何手機燈、聽不見任何歌聲和口號的六四夜的速度,不會走得太快。
寫這段小記的時候,已是六月五日的晚上。想起了兩年前的六月五日,農曆五月初三,在破曉時份便爬起床,趕上早班火車,遠征廣州,欣賞車陂村的端午游涌招景日,算是見識了廣州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
拙作《
港穗情緣》有一段就是寫男主角Neoplan欣賞車陂游涌時的所見所聞,這也是少數自己沒有寫雜談的一次遊玩經歷。故事裡面Neoplan對車陂游涌的觀感,亦是自己的一些真實想法,而有趣的是,觀賞游涌的一段,有不少乃自己按照二手資料憑空想像寫成,再按照後來的真實遊歷,稍作修訂。
2019年6月5日,香港的公民社會已在密羅緊鼓,呼籲市民出席6.9的大遊行,風聲其實已有點繃緊,當時自己也承認堅持上廣州的決定,是有一些風險的,幸好整個旅途也很平安。而因為要準備早起的關係,前一晚處身在維園的時候,雖然早對那些「行禮如儀」不以為意,但那仍是自己參與多次集會之中,最心不在焉的一次。
只是在那時,香港人不會想到,只是一個多星期,香港的公民運動會爆發至這樣的景況,極權的回應,開啟了香港萬劫不復的旋渦,以後的初夏,香港人心不在焉地面對著維園的「行禮如儀」也沒有機會了;與此同時,廣州人也不會想到,車陂村持續多年在每年農曆五月初三舉行的游涌招景日,也會因為武肺,而連續兩年停辦。
所以有幸看過,對自己來說,也算是無憾了。
更諷刺的是,今年的農曆五月初三,正正就是6.12,又一個讓香港人痛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