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Salud，青春的面貌

　　　　　　　　　　　　　　　　　　　　　　　　　　　　　　　　文/鄭兆佑

　　七點三十分。將白色制服仔細地塞進褲頭裡，繫上塵封已久的皮帶。誠意性的點綴自己，掛著一個側背書包在腰間晃著，原先的墨綠色因為日曬而褪成褐黃色，道別，然後昂首出門。因為雀躍而產生三十八度的朝陽高掛的錯覺，難得的在這個時間點出發，畢竟順從的心態總是不在準點上。

　　今天來去拍最後一張照，相簿的完成在即。

　　會場的氛圍像平常一樣，彼此熟稔打過招呼，偶爾多了些朝氣蓬勃的寒暄，其餘並無異同，大概因為我們總想著未來八十天的暑假裡仍有你有我，以致如此不以為然。

　　致詞、頒獎、唱歌，瑣碎公式化的程序跑完，就是我最期待的環節――散會前彌留之際的攝影機會。眼下，讓今天匆忙的過去也似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雖然某種意義上今天是一個終點。

　　為自己的相簿添上最後一筆，衝去沖洗店，交最急件的那種，中午送件、晚上取貨，睡前工整的塞進最後一處預留的空白，靜置，等待魔法到來的明天。

　　七點三十八分，晚了八分鐘。簡單梳洗過，將房間的百葉窗轉到與地面平行的角度，「往昔不再」的感嘆開始發酵。在開始之前，先問自己沉積已久的問題：

　　「青春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呢？」

這個答案盤恒許久，到了這個關頭，還是只能得出「在每人的心中，其顏色、形狀都不一」如此曖昧不明的答案。

　　那麼，暫且不管吧，來翻翻珍藏的相簿。

　　掀開第一頁，回到新世界的起點――中央公園。

　　那天的陽光很明媚，氣溫適中，依稀記得接近傍晚時分還略帶欲雨的氣象，我們一群人，同是被文學、被校刊、被朋友所吸引過來的人，聚在中央公園的小草坡上，和歷屆的學生們、全台的高中生們一樣，普通的辦著迎新。在此前所開的數次會議，還有連續幾天熬夜趕工的成果，在短短的一瞬展現。熬夜之於早晨，現在想來，怪不得覺得當天的陽光更加溫暖耀眼，原來是夜色下的努力與晴空下青春洋溢的感覺形成強力的對比所導致的，想來真是令人快樂啊，就算是從假山上滾下來都能感到快樂，就算要不斷地扮演小丑，此情此景著實值得努力得汗流浹背。忙碌？人際？玩樂？學習？當初一腳踏進這個世界的理由都無所謂了，我來到這裡僅僅是快樂，僅僅是享受當下，這個理由已經值回票價。

　　「啊……我懂了……這就是青春吧……」

　　活動結束後，當天晚上仍有些許餘韻殘留，一邊思索如何發貼文的我如此感悟道。貼文不是為了搏個什麼給誰看，僅僅是個記錄，記錄我也曾有過這麼一段時光。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覺醒」吧，知曉了另一個世界的面貌，此前認為參加這類活動的人全數都是一些嘻嘻鬧鬧不務正業的猴子，如今身處其中，看待世界的角度又多了一個，認識的人又多了一些，雖然我知道我明明只是純粹辦了一場社團迎新活動，和其他的普通高中生沒有什麼不同，甚至硬說是庸俗化了也無不可，但是，這份「覺醒」是多麼的美妙，雖然平庸，但是在我生命裡出現的新世界是如此的讓我感嘆，讓我想繼續享受它的美好。

　　「青春的面貌」，是這麼說的吧，真好……

　　「Salud.註1」用這句為貼文收尾吧，算是致上我小小的敬意。

　　繼續吧，還有下一頁呢。

　　噢，滿是穿黑西裝的人呢，這張照片。

　　凌晨四點鐘，冬天在太陽未探出頭之前就只有冷冷的空氣，多少昏黃的路燈都無法增添暖意，不過身上穿著一身西裝倒不怎麼冷，畢竟發明它的人來自更冷的北方國家。提著行李箱，一群年輕人身著西裝，在夜色將落的文化中心集合，好似赴宴一般，乘上遊覽車，趕往更北的台中。

　　想補眠卻又睡不著，畢竟才剛醒過，待會還得為拚搏一整天做好心理準備，就這麼看著沿途的景色，天漸漸地從黑轉為暗青再漸淡至水藍，路燈也不知不覺收斂起來，敲聲無息的歸家了。怪異的出發時間，未見過的天空變化，整體感覺有如搭乘長途班機，想像自己在好幾個時區跨度，擔心從高雄到台中之間是否有時差，導致精神狀態欠佳（凌晨三點多起床確實沒讓人養足多少精神），不過既然來了，就要好好的大鬧一場，否則對不起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準備了（昂貴的西裝和報名費也真的令人心痛）。

　　氣派的會場，假掰地用著中英雙語致詞，不過我能理解，雖然身處台灣，但是這裡是模擬聯合國，普及於世界各校校園的活動，聚集在此地的人們就是照著世界的脈動在走的，一切的視野在初見會場時被瞬間拓展開來，如此之大，如此之氣派，讓人不禁想像如果舞台是世界，那會是多麼的更加寬廣，令人為之讚嘆。

　　「答！」致詞來到尾聲，當最後的議事槌有力地被敲響時，宣告大會的開幕，如同校園祭典一般，浩浩蕩蕩的開幕了。人流湧向各個教室，也是此次模擬聯合國會議的各個會議室，所有國家的「代表」要在那裡匯集，討論有關世界的願景，雖然僅止於紙上談兵，但確實具體描繪了世界的長相，以及我們加諸於上的想像。

　　明快的節奏與議會流程，鍵盤答答答的敲打聲，分頁來回切換，議場上瞬息萬變的話題風向，台上的爭鋒角力，全部都以英文進行，來自各個學校，不同性別，身穿西裝，代表不同國家，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聯合國，若能加上不同人種就完美了。

　　但是一切的精隨並不在於形式上的表象，而是在於各位參與者的腦中，那個對於世界共同的想像，實實在在，將手邊現有的資料結合自身的智慧機巧，織就一篇解決草案，那就是在場所有人對同一份議題的理解，並描繪出的藍圖。

　　一切是這麼的華奢精彩，又再度看見了不同的世界，眼界遠大的年輕人不拘泥於校園本身的種種，回歸到自身，在這裡，穿上西裝僅僅代表的只有自己，放眼所見的只有彼此對方的想法，模擬聯合國給予我一個接近遙遠模糊的地球村的機會，看見這些眺望遠方的同儕，心生「台灣島如此之小，世界卻如此之大」的喟嘆，旋即轉而佩服這群人的眼界。穿上西裝乍一看似是扮家家酒，但其實這裡才是最能真實審視一個人的思想、個性與魅力的最佳所在，跳脫身上的標籤，純然的只看對方的內在，這是多麼純潔、多麼成熟的與人交往的方式啊！

　　精疲力竭纏鬥了一個週末，議事槌再度被敲響，盛大卻短暫的祭典結束了。返鄉途中，這些東西逐漸抽象化，回憶的細節早已不明晰，但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模擬聯合國，其精神和帶給我的衝擊，已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慶幸自己買了西裝真是太好了。

　　來到最後一章，這邊留下的東西可多著了。

　　第三樂章的設計極度不公平，占走了半數以上的篇幅，不過已經給予這樣的寬裕卻還是不夠呢。

　　嘛，它就是如此重要啊。

　　咖啡機軋軋的轉動聲不斷的刺激我的耳朵，即使在遠離櫃檯的二樓座位區仍清晰聽見它的喧囂，總召主持的聲音已經快被淹沒，不知是咖啡機過於喧鬧還是我對會議內容理解的程度不足，語言都化作模糊的聲音，僅能心裡點頭附和，實際上是一無所知。

　　每次會議似乎都是這麼跌跌撞撞，像青春一樣，完全的狼狽。可是這樣的日子，對即將奔赴遠方的我來說，是多麼令人懷念，想到此，不禁會心一笑，為了籌辦一座文學獎，東奔西跑，忙到自己不知道在忙什麼，事後只留下一字的印象。可是我很感謝那樣的時光，充實的不是生活，是思想和世界觀。

　　話至此卻已想擱筆，大概是那份情感過於濃烈的緣故吧，印象畫派的作品也是這樣模糊不清的，至今我已記不起具體的細節了，那些瑣碎、繁雜的小事，在我內心內化，成了濃烈、模糊的情感，看著一幕幕景色，內心不由得又被觸動起來，像是胸口被揪住那般掙扎、衝突，可矛盾的又想去讚頌那份美好，噢！想必很多人也曾有過同樣感受。

　　可曾體驗過渡過忙碌的一段日子，但事後僅僅憶起「忙碌」這個單薄的印象嗎？相信有其他人的。

　　快速翻過宏大的第三樂章，再逗留相簿可要被我的滿溢的情感弄濕了。

　　啊，相簿的尾頁漏了一張，沒想到還有版面置中的一個缺。

　　缺了什麼？

　　是海吧，一群人坐在海的堤防邊，看著夕陽落下，不管他們是靜還是鬧，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美好的回憶。

　　下次請人幫我們拍吧，都是自己按快門很累的。

備註：

1.西班牙語，「乾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