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儒向前數步,走到鬼面前,側身閃過劍刺,
「怎麼,你說生死由我又不算數了嗎?」
慕生儒作揖行禮道,「對不住,是我失信於你。」
他緩慢而慎重地抽出鐘離劍,太子之劍,輕撫上面的刻銘,
民心所向 君臣所望
「願與民同喜,為民止悲,臣民孺子,不悖仁義。
若悖仁義,如負臣民,人人皆可得此劍戮我之。」
曾經以為謹遵父上的教誨,就是走在仁義的正理上,
以為走在正理上終將能安然於世
終將能成民成子
但其實不能。
他擺出起手式,「若我不隨你言,是我失信。但我聽之任之,不能護住珍視之人性命,不能求得真相,是我失之仁義。」
「你欲刀劍加諸我身以洩心頭之恨,我無怨言。」
眼角滑落一滴淚水,但若此路已然歪斜,我仍願走到底,不悖本心。
「太子之劍在我手上,我就要守住仁義之誓,以劍護命。」
我無法選擇犧牲誰,但我可以選擇為了什麼奮戰到底。
氣勁流轉,手中鐘離劍發出劍鳴,時如珠玉敲響,時如蕭瑟和鳴。
破空刺出,劍勢飄然,鬼面不假思索橫劍去擋,
卻被劍勁震得連退數步。
蕭柳劍法第一式 碧柳無歲
鬼面心中訝異,此式分明剛才也使出過,為何此次威力大增?
接下來他不敢大意,立即出劍急攻,
慕生儒卻恍若未見劍光近身,飄忽的劍式在天地間一璇,打出一面銀盤狀的劍氣擊向了另一側圍攻桃花緣之人。
頰上又多了兩道血痕,但他不甚在意,劍隨意動,瞬間如一道辰星閃現,屢屢與鬼面兩劍交擊,或多添傷口。
鬼面驚疑,明明是同一人同一劍同樣的劍法,何以威力劍勢全然不同?
又被逼退回堤塘,百步後是熊熊烈焰,散發著滾燙的熱氣及屍體的焦臭味,「原來你剛才全在做戲!只是在拖延時間讓桃花緣好行動,你這個卑鄙小人!」
慕生儒不語,劍式出招卻越來越快,竟已難以分辨劍招走向,只見劍光點點,行雲流水的將蕭柳劍法一式接著一式打出。
他聽見劍式破空之聲,聽見烈焰燃燒聲,聽見浪濤聲,聽見吐息之聲,聽見氣血流動之聲,
聽見心搏聲
心搏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掩蓋了萬物之聲
心中迴盪不止的那些聲音也安靜了,
只有一片寂靜。
說不出來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只覺得知覺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移動了身體,但手中的劍似乎與意識連為一體,心念一動,劍尖瞬轉。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只有一股越來越強烈的意志在心中燃燒,沸騰著血液,驅使著行動,讓所有的阻礙都不復存在,似乎連吐息與心搏都被屏除在外。
劍尖璀璨的光華在夜空裡劃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線,如此炫目美麗,真想讓父上、母上和姊上看見,只要能再進一步,一定、一定可以擊中敵人的弱點,不必再犧牲任何人……
劍光如螢火流星,燦然燃蝕著性命
不問恩怨
如何兩清
只求──
無愧於心
噗哧──
忽然血光迸射,利刃穿身止住了劍式。
慕生儒緩緩睜大了眼,聽到心搏聲重新回來並且在他耳邊用力鼓譟。
──兩把劍同時沒入對方的胸口。
一片溫熱血紅迅速蔓延吞噬掉他意識,然後是全然無光的黑色襲來。
緊握著鐘離劍,慕生儒與鬼面雙雙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