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都是失敗者（下）

幾年前回台灣，和一位很親的親人出門吃飯。

我難得和她出門吃飯，所以格外開心。記得小時候只要她出現，我就像在生活裡見到一絲曙光。那時的我，深陷在不快樂的家庭裡，和最親的幾個親人，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只要這位親人--讓我簡稱她為「姨」--一出現，就是愛和溫暖。更小的時候，她有時會住在我們家，那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尤其是她主動要幫我洗澡的時候。

我記得將自己的小手放在姨的肩上，看著她一根一根搓洗我的腳趾頭。

好舒服啊。我全身酥麻，洗完，從頭到腳香噴噴。

這是我的「姨」。她是親友裡面最疼我的。

和她一起出門吃飯，我好開心，可是，多年不見的生份，還是阻隔了我們之間比較親密的接觸。我多想抱抱她，抱久一點，我想挽著她的手臂，散步久一點。

姨帶我去吃一家她覺得很好吃的餃子。

餃子很好吃，可是，因為是餃子店，所以不好聊天。

餃子吃完了。姨載我回表妹家。

我們之間並沒有說太多的話，在那些僅有的談話當中，也不大提及自己的事，兩人就在旁人的事上講來講去。

夜色在視線前方降落，這是我第一次和姨單獨出來吃飯。它就這樣結束了。出門、吃飯、回家。

「我覺得自己很失敗，」回家的路上，正在開車的姨，忽然說話了：「我失敗了。我一直想做一個好妻子、好媳婦、好媽媽，可是我全部都失敗了。」

聽見一向追求完美的姨這樣和我說，我的心裡非常難過。

「失敗」在大部分人的Case裡，指的都是不符合他人期待的結果。不符合他人期待的結果，往往就是他人也不給你你想要的結果。到最後，就是做出類似自相殘殺的事。

「成功」的話，就是去符合他人期待，大家互相妥協，找出共同的價值，各退一步之後，各取所需，即使，所有的需要都打了折扣。

所以，無論失敗或成功，都是很複雜的一套遊戲。

我想，不是每個人都追求世俗定義的「成功」：有錢、有權、有名。更多人追求的，和我的姨ㄧ樣，是做一個好爸爸、好媽媽、好先生、好太太、好學生、好孩子、好朋友......等等。然而，僅是這麼微薄的期待與追求，即使做得再好，都不一定會成功呢。

然而，換個角度想，即使符合了所有的角色期待，你就真的成為了你想要成為的那個人了嗎？

你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曾經在老家的衣櫃裡，翻出祖父當年得知自己即將做父親時，寫給自己的一封信，他寫下：我一定要做一個好父親。其實，這句話幾乎也等同於：我一定要養出一個好兒子。

可是，不管我的祖父是不是一個好父親，我的父親是不是一個好兒子。他們父子間的感情不好，眾所週知。我的父親甚至遠走他鄉、音訊全無。他們都沒有成為他們想要成為的那種人。那麼，我可不可以說，他們都是失敗者？

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置成敗於度外，會不會在處理某些事情時態度更從容？

或許，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都是失敗者，我們就會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

或許，等我們失敗了，我們就真的成功了。

這幾天，我把這些事想了一遍，東想西想，有了這些想法。

在這兒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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