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AKU FULL SPEED】 閻鐵花 Season 1：在歡暢的熱鬥之後...

做為仍關注作者先生的讀者，如果你已經熟悉【OTAKU FULL SPEED】的風格，那麼本回就是打破原先評論形式框架並拓寬專欄—如果更新的這麼稀疏算是專欄—表現形的一回。 是的，相較於過往只評論已完結作品的作法，本回想談的不但未完待續、更是難得一見的台灣漫畫作品：常勝於CCC連載的《閻鐵花》。

開宗明義的，《閻鐵花》是鐵樹上珍稀且驚艷的一朵燦花*。 三字的標題簡短有力，姓名確鑿的指稱明確的引導讀者在進入前便得以了解這是個「以人為本」、「通貫主軸」的漫畫故事；宣傳用圖精確明晰，京劇旦角強悍的眼神貫穿畫面朗晴，洗鍊而俐落的線條加上彩色頁濃重分量足夠卻不凌亂的明晰就算不了解作者原生的創作特性也能夠快速地進入主題。儘管宣傳主題上慣用的Hashtag掛上了「超級英雄」與「超能力戰鬥」並不能在這三字摸透，但這恰到好處的小小捏他反而成為誘人的要因—抱著劇作走向好奇的心情，本作成為我難得在近年第一時間追逐連載的漫畫作品。 至於首見漫畫的當下，點開CCC最大資產與商業網站近乎相同規格的瀏覽器頁面框架所呈現的內容一如常勝老師畫風般清晰明確。古典的筆觸搭配堅實的分鏡、流暢的閱讀動線加上畫格資訊密度適切地呈現特效，一股安心的紮實感自打戲毫不保留地流淌。僅是「滿意」無法言喻那順暢的情緒—然而，就在打戲結束後銜接的文戲輪番上演時......一股說不出的違和便在心中油然而生。 三個小點。 就像標題那三個不經意的小點就這樣戳在讀者的心頭。如果你只想確認這部作品是否值得一閱，那麼親眼見證西畫組出身、經歷廣告工作經驗淬鍊的常勝老師作品是最好的建議；接下來是「作者先生作為『作者』的『時間』」—創作者的精益求精、砥礪打磨，都會在後文繼續。

準備好迎接不一樣的「全速前進」了嗎？

接下來的文中，我、「作者先生」將會以一位籌備SF漫畫作品的原案與劇情構成的視點來閱讀本作—若論《閻鐵花》一作為何會在文武兩演上總有種微妙的不和諧感，最大的不協調，莫過於「讀起來的體感」與「劇情的銜接」。

讓我們先從「讀起來的體感」切入。 我們都知道，漫畫拿在手上翻閱時，故事的敘事時間、現實的時鐘時間與讀者的主觀時間三者往往並不同步。鳥山明老師七龍珠的「納美克星爆炸還剩五分鐘」就是個有名的例子。 在該作還在《週刊少年JUMP》上連載時，儘管納美克星爆炸的宿命—包括「還剩五分鐘」—已經被揭示，但無論現實世界的鳥山明老師耗費了多少工作室的人力時間繪製、讀者也必須等待每週推進印刷與鋪貨的連載，握在手上的漫畫閱讀起來的體感並不讓人感到這「五分鐘的末日」漫長。 真的讓「爆炸前五分鐘」變成迷因與傳說的不是漫畫，是七龍珠變成動畫播映後的事情。當人物動起來並真的發出聲音時，因為語速與我們現實平行化的關係*，原本每個格子拼湊起來到動起的畫面累積的時間差就被凸顯而出。 平心而論，《閻鐵花》的戰鬥在主角 (當前) 沒有氣功這類神奇的招式前提與正反兩派戰鬥中的嘴鬥下更加注重爆發性的肉搏，其結果，敘事、時鐘與主觀時間三者近乎同步；排除了最容易發生拖棚的最大要素後，剩下的焦點就落在「文武翻轉」或「現在—過去」彼此之間穿插的戲作鋪排之上。

如何由文轉武、醞釀由慢轉快或反其道而行的展演是創作者的難題。一旦兩者任意的流速發生不協調，作品的破碎與支離感會在後續的轉變中留下梗概的硬傷。 以《閻鐵花》的第一回為例，初登場的「殺人直播」到「屬於鐵花回憶」之間只隔了12與13的跨頁。其中，p12之前的整整11面，常勝老師從緩到急的透過一系列跨頁與背景的密緻差的作畫技法建構了故事當前發生的時空綜深，以此引子配合讀者常識所構建的「時間」恰好達到最大的同步。若用京劇唱腔的節拍來計時，這段恰恰不到10分鐘內發生的劇情在主角堅決的意志與「過激」公行刑的舉措，結合唱腔自介的高潮將故事催快，在進入跨頁之間醞釀點睛。儘管諸多頭緒尚在心中留下不明，但表現的震撼及挑勾情趣的期許深入人心；既然情節快上加快，那接下來的故事想必是解明這一系舉措最初事件「綁票」的由來—正當你這樣猜想時，天外飛來一筆的「三十年前」大打興致的折扣。

是的，脈絡與時間斷裂在僅僅兩頁的裝釘之間。 倘若拔除p12與13那「單讀」沒有任何意義僅只美感的跨頁，後到三十年的時差尚可還算勉強的隨鐵花自顧垂憐的唱腔彼此撫平。三十年前與劇中當下的斷層如此巨大，遠不是「北美夏季的蝴蝶拍翅會讓今年南半球冬季的降雨減少10%」那般可用蝴蝶效應的輕易擺平。

因果遠近的爬梳是一門編劇重要的學問。 相較「納美克星還有五分鐘後爆炸」，如果要以最佳情緒與體感集結的演出為例，那麼就非得要提由福田己津央導演、兩澤千晶總編劇並親自操刀首回腳本的《機動戰士 鋼彈SEED》第一回「虛偽的和平」談起。

在《SEED》的第一回中，引子作用的前置介紹在旁白與戰鬥的口號中以最短的時間內講完「自然人—調整者」的對立型態與緊繃。接著，故事從快速的激昂轉緩，配合標題「虛偽的和平」呈現與世無爭的日常。 隨著畫面節奏中不時出現其他加入的人物—無論是聯合或是札夫特兩造的新人登場，原先看似穩固與戰爭隔著新聞之外的和平之地、中立國歐普的海力歐波里斯的表現逐步遭到揭穿。在一連串緊湊剪輯的入侵戲碼與炸彈鋪設之後，巨大的MS配合著爆炸裡應外合，將原本隨真實世界時間相對攤平同步的體感加速。戰爭的血脈噴張、仇恨的彈丸交織，最後，在主角的煌找尋避難所時，借助一連串「劇外的巧合」與「編劇的細膩」，沒有選擇但不曾期待見面的人們—兒時的友伴—在戰場上相遇。 「阿斯蘭？」 「煌？」 呼喊的名字配合拉長的空白，交會的視線膨脹出情緒的醞釀。此刻的敘事與時鐘的時間雖然脫節，但劇情的張力配合主觀仍舊緊密扣合。藉此醞釀出不可置信、訝異與不由自主的無奈，最終，在更為精緻的「賣玩具邏輯」驅使之下，爆炸與煙硝席捲了格納庫、燃燒和駕駛艙隔絕了兩人，未來「主角的座機」、「攻擊鋼彈」在烈焰中挺立—觀眾期待的是下一回攻擊鋼彈將在混沌的世局中何去何從。如此緊湊、何等有序，《SEED》第一回是將全體期望值推到最大的典範，同時也是後追者們難以超越的門檻；只消有這作50%的緊湊鋪排，我想多數「以人為本」推動劇情的新世代作品，也不至於落到不溫不火、照著改編操課卻節拍詭異的窘點。

以上些許離題。 然若以上述一氣呵成由大到小層層相套的因果切題回頭閱讀《閻鐵花》一作，橫過12與13p後的回憶直讓跨頁前高處的燃點慘遭澆熄。鐵花與母親的鬥嘴、戲台上借戲演戲最後走到全武行的情節單看流暢精彩，但相對前後相銜的三十年後與隔日的相依有所不扣。既然「虛偽的和平」這樣的標題必須要創造「和平」與「戰爭」的反差才能獲得強化，那麼「閻鐵花」的單回抬頭就得以「現在的閻鐵花」為中因進行鋪陳一哪怕必須提及反差，珍藏於胸的母親與鐵花的互動必須降到劇情「必要的最低」。現在的主角是鐵花，要回溯時間的主角依然是鐵花。故，當劇情中出現了比鐵花更搶戲、甚至在拳腳功夫上更幹練的人物就會讓線性的陳述偏離正軌、而分岔的敘事將更加凸顯三種時間感彼此的錯位。 儘管不願捏他，但你若能耐住心中那些懸念續讀三回，必能藉開展的劇作爬梳出第一回中種種微妙難言的幽微輪廓。頭11p的故事究竟何時完成？ 答案是經歷第二回的「綁架」與第三回的「網路職播殺人事件」。常勝老師打散關鍵敘事的鋪排無疑為的是「伏筆」安排，然伏線的因果總得彼此相連。「納美克星爆炸前五分鐘」儘管「距離爆炸的結論尚有很久」，但從頭到尾都緊扣著「爆炸前」所有發生的事情、並將人物的輕重緩急聚焦分別。大王與悟空之間的對決佔用了最大的篇幅，而撐起最高反擊的「超級賽亞人變身」更是峰巒相連逆轉活劇開展的原爆點，將情緒一口氣宣洩而至。沒有人喜歡斷斷續續的拖沓。 摺紙的老祖宗有必要提前亮相嗎？ 過場的便利商店見義勇為為的是呈現鐵花復仇的哪個面向？ 不提至今邁入Season 2仍尚未接上的摺紙先祖與早就跑歪的超時空與先進兵器開發懸案，就頭三回連載期間綁架一事仍半懸在讀者心中的時刻，那等都不是重要須收的伏筆。如果能有重新剪輯《閻鐵花》敘事脈絡的機會，整個第一回以槍擊起頭，調轉時間軸夾敘綁架的動作。只消30餘p的標準規格，常勝依舊一戰成聖。最大化作者獨到魅力的手法在於火力的展示；動作戲見長的作者倘若放下武戲的主場，那麼後面多少的優勢都無法補足期望提前形成的落差。沒有遺憾的第一回至少保住了頭幾回上有青澀時期不穩的基本盤，與其追求那一絲線索串聯前後讓人感到斷尾的萬般遺憾，不如毫無悔恨酣暢淋漓的一回完結。

總的來說，任何的閱聽不順都會影響讀者留存的意願；倘若常勝老師沒有這等收斂自如前後聚焦清晰的構圖硬底，恐怕讀者便難以翻過內在感受衝突的山峰。你問鐵花尚能勾住我繼續期望的魅力是什麼？ 是女體的動態、意志的堅定與據作畫格充滿的賁張。 只要有更好的編劇、只要編輯部能在創作的同時施與恰當的輔佐，以常勝老師精湛的畫技，《閻鐵花》必能成為台灣漫畫中娛樂大作的旗艦領頭。台灣不是欠少技巧了得的繪者才使漫畫不得志，只是編劇基本功與舞台磨練遠不及日本大量掏洗或原著改編那等先行歷練的完善。在誕生經典之前必須要歷經無數毀譽參半；如果不能容忍創作劣作的勇氣卻同時不得其中何劣的要領，那麼無疑只是閉門造車，「再次發明輪子」而已。

對了，你問我對Season 2新展開的劇情評價如何？ 11回趕火車的文戲太過出戲—得找個編劇來救急。 倘若有限的預算請不起專業的編劇，那麼CCC接洽的人才至少要在熟讀原作的情況下與老師一同從討論中勾勒劇情順暢的脈動。王道的故事最難卻核心的便是簡單流暢的展演。CCC的窗口並不該只是個催稿或幫國家單位打雜領著低薪的僕從；日本漫畫連載系統的「責任編輯」可能正是當前台灣「編輯」最該放置的身分與地位。這是一門不可取代的專業，同時更是嶄新創作媒合最佳的起點；至於你問我這等苦口婆心是否狗吠火車？

如果你認同我說的話也愛著這部作品，那麼請你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發聲。

對了，既然本作要拍攝電影的事實已定，那麼請劇場編劇別忠實原著的照搬演繹；如果特效預算不夠，我情願請的是結實的武術指導而非更多的電腦特效。畢竟《閻鐵花》是鐵花此人生命歷程的冒險故事，不是超級機器人大戰—喧賓奪主總是不好，我說的沒錯吧？

* 這裡並不是指台灣作品佳作甚少的形容詞，反而是個典型的雙關：主角名字的鐵花是鐵樹才能開的花；反過來因主角而選用「鐵樹開花」的典故才是重點。當然，這也摻雜了一部分作者對於台灣大多數創作作品的個人看法 (以及不可避免的偏見)；愈知更多作者對台灣漫畫作品的品評......有請繼續關注本系列。這是猝不及防的廣告。 另，雖說俗諺鐵樹開花稀有，其實鐵樹 (蘇鐵) 僅只是畏寒，在台灣是很常開花的。真了解了這層生物學面的小知識，有沒有覺得批評感沒那麼重了呢？

* 對於某些讀者來說，因為會習慣在心中以自己的說話速度念過，所以漫畫版其實應該就有人覺得會有拖延感不符合一分鐘的設定時間了。不過因為我們不知道悟空和佛利札兩人真正說話的速度，所以這個毛病還不至於立即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