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狐狸的上古與近世傳說

上古的傳說

雖然真實的作者年代不詳，也應該非一人之作，紀錄許多傳說地名和神怪的先秦文獻《山海經》中便有收錄：

［基山］又東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䨼。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有鳥焉，其狀如鳩，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澤。其中多赤鱬，其狀如魚而人面，其音如鴛鴦，食之不疥。（〈南山經〉）

白話就是，青丘南側多玉石，北側多另一種稱為青䨼（音互）的礦石。山中有像狐狸卻有九條尾巴的動物，聲音像嬰兒，卻會吃人，吃了牠的肉就不會被蠱惑。還有像鳩的鳥，聲音像在嘆氣，叫作灌灌，佩戴牠就不會迷惑。英水出自這座山，往南流入翼之澤，河中有很多赤鱬，是魚卻有人的臉，聲音像鴛鴦，吃了就不會得疥癬。

《山海經》的撰寫形式類似地理志的，歷代許多人試圖將這些地名對應到當代的地理上，但各家說法可以說是差個十萬八千里。主要的原因應該在於，沒有人知道這些東西南北的中央基準點（如果有的話）。而且《山海經》中只有四種方向，大自然可沒有這麼規矩，因此都只是大略的方位。就算地名可見於跟近／現代地圖上，也難保就真的是同一個地方。再者，文中所用距離單位「里」，在不同時代、地區也有所不同。總之，是一個充滿變數的問題。

有趣的是，《山海經》不只一次的提到「青丘」，其中《大荒東經》最簡短：「有青丘之國，有狐，九尾。」不僅連唯一可供定位的相對位置都消失了，特產方面也僅剩下「九尾狐」這個應該不少人直覺會以為很日本，實際上卻是大中華的古老元素。

青丘這個地方可能真的很重要，所以《山海經》在另一個地方又寫了第三次：

青丘國在其［朝陽之谷］北，其狐四足九尾。一曰在朝陽北。帝命豎亥步，自東極至于西極，五億十選九千八百步。豎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豎亥。一曰五億十萬九千八百步。（〈海外東經〉）

這裡除了地理位置，還提到另一則神話：傳說天帝或大禹命令很擅走的豎亥用步行量測大地東極至西極的距離，他便右手算數，左手指著青丘北面走起來，總共算得五億十萬九千八百步。這個故事跟狐狸倒是沒有什麼關係，但這條紀錄看來，青丘不僅古老，而且還很廣大，所以豎亥只要用一直左手指著青丘之北往前（西）走，就可以完成任務，測得大地的東西距離。

此外，此處對青丘的地理描述跟〈南山經〉不同，位於朝陽谷的北方。這和基山東三百里的描述雖然沒有衝突，但第一處稱為「青丘山」，後兩處則為「青丘國」，有可能所指並非同個地方。然而，這三個青丘都有其他地方不見的九尾狐，因此也有人認為所述是同一地，將之混為一談。（〈東山經〉倒是有另一種同樣有九尾像狐狸的神獸，名叫「蠪侄」，不過牠連頭都有九顆，但也聲音如嬰兒，也一樣會吃人。）

青丘的位置

無論如何，青丘與九尾狐的連結都是悠久的，可不是現代的創作。而對於青丘所在地在現代對應到的位置，主流的說法有二：一說在山東，一說就是福建的武夷山（也許剛好是兩個不同的青丘？）。同樣年代作者不詳，託古為大禹所作的先秦文獻〈尚書禹貢〉所載的九州，其中的青洲同樣有個「青」字，這個地名一直沿用至今，就在山東省。

有趣的是，武夷山剛好有另一個年代較晚近，也跟狐狸有關的傳說。

武夷山有一個景點叫作有「狐狸洞」，是隱屏峰頂南向的一個天然洞天。洞內鑿一處龕位，供奉著明朝道士劉端陽的遺蛻，洞口匾刻「南溟靖」三字，但。民間俗傳南宋理學大家朱熹葬其女弟子胡麗娘於洞中，因其諧音而得名「狐狸洞」。

話說這個朱熹與胡麗娘，是一個有違傳統禮教的愛情故事。

故事說在朱熹辭官後回到武夷山，四方學子慕名而來。妻子早逝的他總是孤身一人，直到有一天，竟來了一位女子來拜師。朱熹見她天資聰穎，於是便破例收了女弟子──她就是胡麗娘。作為萬綠叢中的一點紅，又細心體貼的照顧朱熹的生活起居，讓他動了心。

民間傳說關於胡麗娘的身分，一說是山上的狐狸精，一說是一名不甘年紀輕輕就守寡的貌美寡婦。以現代的眼光觀之，鰥夫寡婦再婚絕對不成問題，但在重視禮教、還會設立貞節牌坊的時代，即使不是妖，他們的愛情也絕對不會受到祝福，甚至會是大家非議的對象。

這個故事主要流傳於民間，也沒有文本記載，還牽涉到神怪，屬實的可能性極低。朱熹被譽為程朱理學集大成者，其在思想史上的重要性不在話下，這則傳說卻顯示，從宋代開始越來越僵化的禮教桎梏，在民間是多麼不受歡迎，以至於會出現這樣的流言，讓朱子自己成為他所代表的思想的反面教材。

狐狸與愛情

古代傳說中，不論青丘還是狐狸都跟愛情沒有什麼關係，九尾狐對人來說甚至是一種危險的動物──可別忘了牠是會吃人的。不過漸漸的，狐狸精成為中文裡魅惑男人之人的代名詞，《封神演義》甚至讓妲己真的成了狐狸精，大概是最著名的受害者（延伸閱讀：〈絕非亡國妖后！妲己主持祭祀、帶兵作戰，終於等到她的轉型正義〉）。

在《聊齋誌異》和本文開頭的《三生三世》狐狸精卻是另一種形象，她們美麗、純真、善良、深情，不論在身體或心理方面都不願傷害人，最後常常是受害最深的一方。大概她們都是墮到人間，非得遭劫才能飛昇啊！

參考資料

《山海經》、武夷山旅遊資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