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天的事,我隱約還記得,那是個和煦的午後,夏日的陽光穿透玻璃窗戶灑落在床舖。儀器的聲音嗶嗶作響,彷彿在遠處,其實近在咫尺,我在記憶墜落最深處之前,似乎還曾經跟一個女孩說過話,但我不記得了,對於女孩的身份、長相、聲音,漸漸從腦袋中消逝,模糊的印象中似乎聽過她說聲:「那我們未來再相見……」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我在意識墜入黑暗深處之前一直思索著。
再度睜眼時,身體感受到一種異樣感,像是被拿上火爐中燒烤的冰淇淋,明明身體是燒熱的,但體內的溫度卻異常的冰冷。我花了一點時間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發燒,再花了一點時間認知週邊的環境。
我並不是身在醫院,而是一個四周空無一物的房間內,側躺在地板上,地板非常堅硬及冰冷。我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被醫院丟棄了,雖然我是個舉目無親的孤獨老人,好歹也是有一點可以養老的退休金,就這樣把人丟到像是已經清空的太平間去,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輕咳了幾聲,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有點沙啞,用手捂嘴時,注意到摸上臉的觸感不一樣了,原本應該粗糙乾澀的臉部,不知為何摸起來竟然有種滑嫩的感覺,看向自己的手,發現布在手上的皺紋竟然都不見了,不止如此,手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小了很多。
這是夢境吧,返老還童這種事我只在漫畫中看過而已。另外,這些密佈在空氣中的細線不知道是什麼。在我眼前有著一堆五顏六色的線條,像是等高線那樣繞著某個東西的環,他們並非完全靜止不動,而是隨著某種緩慢的頻率起伏。伸出手想觸摸,卻像是沒有抓到任何事物般,抓了個空,但是那些線條卻會因為自己的手碰觸而聚攏或是散開,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一堆線中游泳一樣。不過像是這樣眼前好像有東西,但是卻抓不著的感覺,以前好像有這樣的經驗,對了,就像飛蚊症那樣。等一下,這樣不久代表我年紀很小卻得到了飛蚊症嗎?好令人不快。
我挪了一下沉重如石的身體,勉強翻過身,從側躺變成仰躺。看來就算返老還童了,依舊沒有力氣站起身。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麼,說不定待會會併發什麼症狀,然後慢慢的走向死亡,我靜靜的閉上眼,等待著死期將至的感覺,這種事我很習慣了。
突然間,一個巨響從頭頂上方傳來,像是門被用力打開的聲音,一個粗獷的腳步聲接近,以我仰躺的角度看不到來人的面容,但總覺得是很兇悍的角色。我腦袋瞬間轉過一個念頭,對於活過半百的人來說,或許有點不知羞恥,但是我現在的身體似乎是個小女孩,所以會有這個人該不會是想對我施暴吧,這樣的想法應該也不為過。
那個人由上俯視我的臉,因此我看到了她的面容,是個不止步伐,連長相也十分粗獷的大嬸。體型就算上是還是老人狀態的我,這個人也是我的兩倍大,臉上雖然沒有什麼皺紋,但是痘疤與深鎖的眉頭卻讓人覺得兇狠。她細白的髮絲垂落,從這個角度估算,大概是過肩後再長一點的長髮吧。
她向我咆哮不知道什麼語言,由於聽不懂她的話語,我呆楞楞的不做任何反應。看到我毫不踩理,不知是否是生氣了,她抓住我胸口的領子,一把將我拎起。我瞪大了眼睛,以往習慣的水平視角瞬間變成了垂直的,讓我稍不適應,同時也擔心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但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她只是把我舉起,皺起無法更深的眉頭,然後將我放下。已經被發燒搞得不清不楚的腦袋,此時更是十分混亂,她接著放下了什麼東西,金屬的聲音敲擊著地板。我往聲音的方向望去,那裡有個鐵製的碗公,碗公裡有淡褐色的液體,液體似乎冒著熱煙。
這是湯嗎?這是湯吧?眼前的物品雖然很像自己認知中的某物品,但是又覺得跟自己認識的湯相去甚遠,因為嗅起的來得味道並不好聞,如果說這其實是偽裝成食物的某種泛著熱氣的液體,我應該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又一聲巨響,門突然關上。我才注意到,原來這個房間是有門的,只是門上沒有把手,而且與牆壁服貼在一起,似乎沒有任何縫隙。也就是說這個門是無法從內部打開的。
剛剛就在我專心致志的研究那碗湯的時候,那個粗獷白髮的女人似乎已經走掉了。所以她是來給我上食物的嗎?邊這麼想著,我看向身旁的那碗液體。所以要吃嗎?此時,肚子穿來咕嚕聲。
結論是我勉強還是吃了一半,湯沒有味道,就像在喝水似的,讓人不覺得有什麼飽足感,但我頭痛到開始反胃後就吃不下了。
大約又躺了半天後,我漸漸對溫度開始有點正常的感知,自己摸了一下額頭,似乎燒是退了。我做起身再度盤點一下,現在的情況。我的身體似乎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像是亞麻做的,十分粗糙,而且很久沒有洗了,所以聞起來很臭……正確來說是我也很久沒有洗澡了,所以我也很臭。
我的頭髮大約及肩的長度,顏色是灰黑色,因為沒有鏡子,所以看不見自己的面容,不過膚色大約比老人時候在深一些,另外耳朵摸起來是尖的,不像以前是圓的。這是讓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地方,我該不會根本不是人類了吧?這該不會是所謂的轉世吧?我的確是在安寧病房中等待迎接生命的最後一刻,如果說當時墜入黑暗後,我就已經死亡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我轉生到了異世界之類的地方嗎?這麼老掉牙的故事寫成小說都不一定有人看了,真的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嗎?何況我也從來沒有見過自稱為神的人。不,甚至連異世界轉生神器—大卡車都沒有撞過,待在安寧病房的老太太轉生到異世界什麼的,沒有人看吧,這種故事。
不過這副身體與週遭的光景確實是活了八十幾年的我不曾見過的,要說服自己不身在異世界,好像也很困難,至少是常理無法解釋的。
如果說是轉世的話,我好像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太少了些。正確來說是完全沒有,發燒時清醒前,關於這個世界的情報,一個也沒有,我是誰?我在哪?送飯的大嬸是誰?這些都不知道,甚至我還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比起重生,我倒覺得是自己佔據了身體,所以才會沒有任何記憶。不過真要說,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把這個身體還給原主人,甚至她是誰也不清楚。總之,在我遇見這個原主人之前,就先試著假扮這個身體的人好了,首先先從學習語言開始……
我在說什麼,被關在空無一物的房間內,我是要向什麼東西學習什麼語言。真是絕望……
在無事可做的情況,我在房間內四處晃盪。房間不大,大約十坪左右,雖然這麼說,但因為空曠無比的關係,視覺上感覺非常大。從牆面到地板,整個房間看起來都是用水泥製成的,牆上的四個角落放了燭火,牆面有許多燒痕,或是被東西重擊過的裂痕,尤其是門面上,但是門面依舊服貼著牆,所以整體而言應該是非常堅固的地方。
真是太好了,是個令人安心的監牢呢,如果可以給如廁的地方、一張床鋪與一個暖爐的話就是非常完美的家了。嗯,如前所述,這是個連如廁的地方都沒有的房間。我在牆角看到排遺的殘留物,估計是讓「我」定點上廁所後,再派人來清理。簡直就跟狗一樣,讓人不忍卒睹的人權。
另外這個地方有點過於寒冷了,退燒後我就可以感受到氣溫的變化,現在已經不會因為發冷造成的發抖了,而是誠心的感覺寒冷而發抖。這樣的生活環境,別說是發燒了,我覺得這個孩子可以活到現在都是個奇跡了。
走累了,也將身體暖和起來後,我就地坐在一個還算乾淨的小角落,在絲毫沒有睡意的情況,我開始研究一直在視野晃盪的線條們。雖然捉不著這些線條,卻可以吸收這些線條。這樣的說法或許讓人難以想像,我也難以理解,將手伸出去後,就只是輕觸這些線條,線條就消失了,同時感受到身體不知道哪裡的感知,認知到自己吸收了這些線條,可以說是之前沒有體驗過的奇妙感覺。
吸收了線條之後,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變得十分有力氣,這種像是自我感覺良好的錯覺,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腦袋不清楚了,看來燒並沒有完全退去吧?
為了印證這只是自我感覺良好的錯覺,我朝地板打了一拳。並沒有特別用力,就像是玩鬧般向地板發動攻擊。而地板也絲毫沒有動靜,沒有像是誇張的動畫般突然破了個大洞。我盯著地板思考著,雖然知道自己突然變得有力氣了,這種事情應該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剛剛並沒有認真的打出一拳,有一種只要認真的攻擊的話,就好像有機會打壞地板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這種沒來由的自信感讓我有點焦躁,感覺像是會有人在旁邊看著,然後笑著說,都什麼年紀還這麼中二,雖然我現在的年紀看起來是個小孩子就是了。
不過總之還是可以試試,即使這是什麼整人大爆笑也好,或是某種實驗中心,現在正在觀察我對於這些線條的反應也好,反正我現在很閒。
我以雙手撐地的方式跪在地板上,然後緩緩將左手舉起並握成拳狀,而右手則繼續撐著身體,眼角餘光注意線條的狀況,是吸收這些線條,然後,用力的,朝著地板,揮下。
帶點火光,碰的一聲巨響,像是水泥的地板向下凹出拳頭的形狀,並且週邊有些裂痕。但比起關心自己的怪力,我注意到了正中心有燒焦的痕跡。
我起身觀察了那些留在牆面裂痕與燒痕,發現他們與我打向地板的痕跡有幾分相像,一樣的地方是範圍,那些痕跡的範圍都小小的,是小孩子才有的手的大小;不一樣的地方是傷害規模,地板比門面凹陷的程度更甚,而擴張的裂痕範圍也更大。這個意思是地板比較脆弱嗎?
相像的痕跡代表這些有可能都是這個孩子製造出來的嗎?因為想要逃走嗎?雖然我並不是不想要逃走,但是在不瞭解現況的現在,從這裡離開似乎對我不是最好的選擇。我在心裡默默的定下了一個結論,總之先試著與那位大嬸交流看看吧。
大約一個星期過去了,雖說是一個星期,但我對時間的感知沒有這麼敏銳了,在這個連太陽都看不到的地方,怎麼可能計時,我現在簡直就是關禁閉的犯人。只是單純從送飯的頻率來猜測天數,如果他們其實是兩天送一次飯的話,那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了,真是可怕。總之,他們送了七次飯,其中用水桶向我潑了一次冷水,真是不錯的洗澡方式,直接解決了為什麼我這麼臭的疑問。
另外食物的部分,是千篇一律的溫熱湯品,稱不上難吃,說不上好吃,是一個解決口渴、食欲與短暫的體溫恆定的食物。這該被列入什麼軍用糧食裡了吧,不過由於我近來都是吃流質食物居多,對於這樣的湯品其實沒有什麼怨言。最後排洩物的部分,明明一直吃流質食物卻還是可以大出固態的東西,我為這樣的身體感到不可思議,排洩物的角落是兩到三天清一次,主要看角落乾不乾淨來決定要不要清理的樣子。我最大的疑惑是那個燭火,我從沒有看到它燒完過,他們也不需要特地換蠟燭,很想知道是怎樣的黑科技才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照顧的人不是只有那個白髮的大嬸,還有一個與她形成反差對比的削瘦男子,男子長得就像猴子一樣,灰色的頭髮理成了平頭,稱不上好看。另外我還注意到,不管是男子還是大嬸,他們的耳朵都不是圓的,果然都不是人類。
雖然大嬸對我的動作十分粗魯,但相對於男子而言,已經還不錯了。男子送飯的時候,會對我拳腳相向,明明我什麼都沒做,就算只是裝睡也會被他打醒。
原本的打算是跟大嬸溝通看看,就算語言不同,或許她會看懂我的動作,但是大失敗。在我第一次想試著用自己已知的語言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就用一個看垃圾的眼神看著我,讓我不禁畏縮,錯過了可以交談的機會。第二次想說我就不開口,比了食物後,她直接賞我一巴掌,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第三次我對她比了一個鬼臉,然後不免的捱了一頓打。
剩下時間我就研究那些線條,我現在對線條可是相當有心得。首先線條是物體中散發出來的,這裡說的物體是包含了有機物、無機物跟生物都是,只要看得到的東西都會發散線條,當然我也會發散線條,不過如果是生物的話似乎可以抑制線條的發散,至少我成功過幾次,但需要耗費些精神力,就很少這麼做,畢竟我的精神力還要留下來對抗寒冷與不明所理的照料者。
每個物品發散出來的線條有各自的顏色,水泥牆們經常發散灰色的線條,灰色的線條可以讓力氣與體能上升,也就是強化身體的概念。由於是週遭最常發散的線條,也是空氣裡最多的線條。牆上的燭火會飄散紅色的線條,這是可以提高溫度的線條,我想如果有可燃物的話,應該可以讓什麼東西燃燒。但這裡沒有可燃物,我在想牆面上的燒痕可能是短暫的將牆面燒起,但是因為是建材防火,所以沒有真正失火。還有一種是綠色的線條,這種線條最少,可以治療一些小傷口,我將綠色線條聚集並在傷口處吸收時,傷口可以好的特別的快。
我開始覺得這裡應該是什麼劍與魔法的世界了,也就是說我是個魔法師。這個想法讓我略感興奮,但是沒見過魔法師一直待在小房間中被人圈養著。
果然還是打破牆面逃跑吧!
我腦中浮出這樣的想法。
但是要逃去哪裡?
不知道。
可以活下去嗎?
大概不行吧。
還是要繼續這樣的生活?
不行,在這裡待的一分一秒對我而言都是折磨。
還是先試著打破牆面看看吧。如果他們不殺掉我,是不是代表我對於他們還有些用處,只是我不知道,這樣的話,不管我做什麼,頂多就只是被痛打一頓而已吧?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站起身。首先得挑一面牆來實施我的計劃,如果依照倖存者偏誤的話,那些坑坑巴巴的牆面想必才是堅固的吧,畢竟是前人失敗的產物。於是我挑了面特別白淨的牆面。兩腳與肩同寬,膝蓋微蹲,右手撐著牆,左手握拳提在腰旁,深吸一口氣,吸收灰色的線條,以平常心揮出一拳。
碰的聲響不是從左手的落拳處傳來,而是從身後的門口傳來。看來現在是送飯的時間,上次送飯的人是那個猴臉男,那現在送飯的人多半是那個白髮大嬸。不過我現在一點也不關心門口的動向。
碰的第二聲,我貫通了牆面。
雖說我比平時吸收更多的灰色線條,沒有想到竟然可以直接貫通牆面,而且那手感就像是在打豆腐似的,牆面也順著被打破的地方開始崩塌,擴大到一個我這樣體型的小孩可以出去的大小。
我原本預期牆的後面應該是什麼研究設施,或是另一個牢房,會有面向粗獷的大漢向我招手之類的。不是,外面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什麼是雪原,首先就是要雪,這個對於身在亞熱帶地區的我來說,是一個必須出國才看得到的稀有東西。其次就是要有很多雪,遍佈大地的那種,一眼看過去沒有雪地以外的東西。
對了,除了雪地以外,這裡的視野非常好,大概是十幾二十幾層樓的高度吧,因為雪地上沒有可以堪稱物品的東西,都是一片白茫茫,所以看不出高度。
簡單而言,我在一個像是南極大陸的地方,而且在一個高塔之上,順帶一題天空黑壓壓一片,我僅靠室內的火光看見戶外的景色。
一陣強風吹來,我這副身體不僅弱不禁風,剛剛還花掉大部分力氣在破壞牆壁,現在根本沒有心力站穩,自然是順著風向掉出了高塔。
出師即墜亡,真希望下一世可以至少讓我好好威風一下……
在視野映入一片雪白前,我這樣想著。
後記:
末世探險是一個想了很久的故事,因為是長篇小說,所以一直不是很敢寫(十個長篇九個棄)。不過總之還是動筆了。這是一個爽文故事(欸?我好像沒有寫過不是爽文的故事),所以不用帶腦看,總之就是主角威能。
其實我還同步想了幾個不同系列的長篇故事,但是就如同剛剛說的,十個長篇九個棄,所以有空的時候再慢慢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