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7|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第十八章 百鬼為何要夜行?(2-18-3)

    我和禽滑搭乘京都市內黑色特約計程車,趕到藤岡所居住的烏丸通,已過凌晨三點。遠遠地便能看見刑警打得燈光通亮的鑑識現場,我們在距離約八十公尺外的地方下車以避嫌。
    甫下車,禽滑皺緊眉頭,用他那把檀雕白扇用力搧著:「嘖!妖怪的臭味。好臭,好臭。」我並沒有四處張望,卻抬頭凝視月亮:「我有聞到。」
    古代皇居京都御苑的東西南北四條大路,分別是寺町通、烏丸通、丸太町通、今出川通。而御苑內也由大石子路所環繞,安置著宗像神社、白雲神社、仙洞御所、大宮御所,和一些貴族宅邸,最後中央處乃為皇室真正的御所,京都御所。早上我去過的晴明神社,則在西北方。
    還未從迷濛又妖異的月色中回神時,禽滑突然指著對街的京都御苑:「那邊情況十分不尋常。」
    我和禽滑悄身進入京都御苑,輕輕走在大石子路上。碎石所發出的細破聲,在寧靜月夜顯得格外響亮。
    御苑鋪設大片石子路,主要為防止忍者之流的暗殺者行刺。當然忍者興源於鎌倉時代,較平安時代晚,就我個人理解後的論調,石子路充其量不過預防宵小偷盜──畢竟當時頂尖的暗殺者,乃「鬼」。
    幹著與墨薔家同等業務的公務員──那群「陰陽師們」,官位類比欽天監,除了正式業務為觀日相月、占星卜卦外,每天還必須加班忙活,替君王和貴族收拾爛攤(多起因於亂搞男女關係下的報復),斬妖降魔、掃鬼滅靈,可悲薪資微薄、工難時長──相較下,墨薔鉅子活得算相當尊嚴。
    大石子路極長,走不到五分鐘,我和禽滑同時停步。我右手緊扣鉅子令,左手已準備張開蜘蛛天雪罟防禦⋯⋯巨大鬼氣迎面噴襲而至,太過詭異!禽滑聲音亦微變:「小淳,你說來多少?」禽滑不說來「多大」,而說來「多少」,正是讓我倆繃緊神經的關鍵──鬼!很多很多!
    「閃不閃?」
    我不願講「躲不躲」,改口「閃不閃」,是不想弱了氣勢。來鬼數起碼上百隻。凡舉妖魔鬼怪,自身皆具特殊氣息,有點像光線或聲音波長,貌似一致,實則迥異,容易判斷數量及品類。這波鬼氣又臭又亂,鬧哄哄一團,然其中彷彿含藏小光點,將它們凝聚一塊兒。禽滑此時卻用小孩鬧脾氣的口吻說道:「我不要。憑啥呀?我不要。」哭笑不得,太了解他,肯定因為來者是鬼,而他自己也屬鬼,不願意讓路。
    「好,擋路中間。」莫提禽滑孩子氣,論男人幼稚行為,哥我也頭一等。
    我倆蠻橫地站在路中,遠望那塵煙甚囂的巨大鬼氣。
    不仔細觀察還發現不了,其實鬼氣繚繞的上百隻鬼怪們,挺秩序性。
    「百鬼夜行?搞屁啊。」我鬆了口氣,禽滑也冷笑一聲:「現在的鬼怪越來越不守規矩,竟這時間點夜行。」
    百鬼夜行基本上就是鬼的嘉年華夜遊。如同華人社會的中元普渡、歐美社會的萬聖節,不到規定時間,不能擅闖及干擾人類世界。
    第一次親見百鬼夜行,打頭陣的很像反五町所描述的紅燈籠竹掃把妖怪,鬼陣裡其餘妖怪,俱簇擁著一輛,穿越自平安時代的華貴牛車,我猜想乃鬼王。
    牛車輕掀簾幔一角,探出一名年輕男子的半張臉,我心中無數「哇靠」,不爽至頂。雖然被玄異圈安上極致媽寶的酸稱,但好歹仍自負於哥我的「美貌」,可這牛車上的鬼王,雖沒實際衝突我,卻實實抽我一記軟鞭,未免美得忒超乎常識!烏絲雲鬢、柳眉鳳目、朱唇皓齒、鶴頸燕腰⋯⋯集我既貧乏又眾多的辭彙形容,也不夠貼切,即便略遜二姐墨薔銀半籌,也堪稱世間絕色,一男人長這樣有意思嗎?
    「他是人。」禽滑清清淡淡一句低語,更令人震驚。一介人類竟能混在百鬼中當鬼王!
    我正想向男公關鬼王打招呼時,禽滑卻急速刷展扇面,隔出一道屏障,似要阻絕我的人氣味兒,以防鬼陣聞到。
    起了變故。
    前方約三米處的石子地,驀然竄出一隻手!短而白,其上肌膚宛若透明薄膜吸附於手骨上,森青血管隱約可見暗紅血流,那是隻屬於幼童的手。
    石子地愈刨愈大洞,噴濺矮泥柱,隨飄散泥屑裡,爬出一名六、七歲少年,身形槁枯憔悴、神情渙散,高不及一米四,霎那,令人聯想被長年關鎖地窖中的受虐兒童。唯一不同,受虐兒童不會擎著一柄染血斧頭。
    我腦海迅速翻閱日本境內的妖怪型錄⋯⋯欸?沒這號人物啊。聽得禽滑再度低語:「這孩子也是人。」
    墨薔淳是優良公民,不吸毒、不飢菸酗酒⋯⋯但麻煩誰告訴我,鬼陣裡的男公關鬼王,加斧頭小鬼,為何是「人類」?難道幻視乃遊仙的最高境界?好,沒資格說他倆,承認半夜出現在此的我亦怪異,可我理由堂皇端正,為助日本警方偵破刑案而來。
    「滾。」斧頭小鬼人小口氣倒不小,拿斧頭直指我。我他媽的也不爽:「喂,小屁孩,你誰呀你?」話說,斧頭小鬼面善,好像哪兒見過⋯⋯嗯,小鬼版的姬朦煙?不對,姬朦煙應該再蠢呆些、金包銀鑲晶亮亮登場。《馬來雲頂噬頭女案》後,墨薔家為表對濠鏡澳姬家的尊重,專程把在我家白吃白喝、休養三天的姬朦煙,派專機送回,果然跟那廝牽扯關係沒好事,我好意相陪去澳門幾天,他卻讓我捲入一樁陳年詭事裡。
    「墨薔鉅子,滾。」被喚回現實。
    「行啊,你先滾給我看,我才知道怎麼在石子路上滾,你應該非常熟練吧。」我忍不住耍嘴皮。
    轉瞬,斧頭已破空朝面門飛砍而來,我早有準備,蜘蛛天雪罟甩將成屏,打算收了那柄斧頭,折煞那小鬼銳氣,起料他竟從口內吐出一把鏽鐵釘,穿行網眼偷襲!我右手支招,「墨翟鉅子十二劍法」之「春翟綻羽」,迅捷猶電光,盡數擊落鏽鐵釘。
    我左右錯步,身飄形移,不給斧頭小鬼喘息機會,「怒翟指尾」、「澤翟刷翅」、「閩翟伸喉」三連殺招,盡往他雙眼、喉嚨、胸口飆馳而去,斧頭小鬼情知不敵強力,斧頭尚未觸及罟網便收回,緊接一個大翻躍,似想逃回鬼陣,我豈會便宜他,一抖手繃直鉅子令,鋼線足足延伸十來米,追擊斧頭小鬼後背心。
    自修煉歸元逆經以降,千煞黑娜咒功力益增,兩者相輔相成,卻也相生相剋,猶刀刃利鈍。來京都前,千煞黑娜咒已由七條線狀痕跡影像,突破至十五條。孟勝曾再三告誡:「鉅子莫貪,莫短速急成百線之境。」我哭笑不得,這是對我期望過信任的高估,還是我對自己精求過稀的低估,坦白說,單單十五條線狀在兩瞳兜轉兒,比重度飛蚊症冒滿天黑星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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