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XII. 冥系魔法

　　洛德的提議引起全體騎士團的譁然。「別開玩笑了！」並非隸屬騎士團成員的莫葉率先發表旁觀者的意見：「派個連魔法都不會的新生當代表，你想殺了索羅嗎！」

　　「莫葉……」比自己預想的還驚人，室友反應如此激動，這表示騎士戰確實是非常艱鉅的任務吧。不等索羅為自己發聲，立刻又有人幫腔。

　　「就是說啊洛德，打破傳統雖然不是壞事，可是這個風險太大了。」加入說服行列的還有亞隆，總是一臉嚴肅的第一班班長黎恩也推了下眼鏡。「你在想什麼，洛德？」「讓見習生上場還是太冒險了，洛德。」「先不說輸贏，留下無法挽回的傷就不好了……」艾夏琳、海莉也跟著開口，除去一語不發的楚彬和楚楓，反對意見排山倒海湧向話題中心的洛德。

　　「不是很有看頭嗎？」底氣十足的洛德一派輕鬆，這話讓莫葉的怒氣值又上升了一點。他正想繼續反對，楚彬就說了聲「原來如此」──

　　「你的魔法這麼說的嗎，洛德？」這提問一出，現場的騷動不知為何竟全數停息，所有騎士團成員目光都集中在洛德身上。

　　洛德學姊的魔法……之前自我介紹時，她曾經說過是叫做「冥系」的魔法。說真的，索羅並不理解所謂的冥系魔法到底是什麼，但從楚彬的話語以及周遭反應來看，肯定具有相當的份量。就連第一個站起來的莫葉也只是緊盯著洛德，等待她的下一句。

　　「不愧是楚彬，一下就猜到了──沒錯，是『朋友團』告訴我的！」炯炯有神的雙眼掃過騎士團的眾人，最後停留在索羅身上。「所謂的冥系魔法，是很好用的唷。」她伸出食指在空中勾勒出索羅的輪廓。「簡單點說，就是跟靈魂相關的魔法。靈魂是構成生命的特殊物質，驅使靈魂或者交談好得到關於想要的情報等等，是我的專長；基於我的魔法性質，靈魂對我是無法說謊的，無論是擁有肉體的靈魂、或者已經消逝的靈魂都涵蓋在冥系魔法內。」

　　這解釋總算讓索羅恍然大悟──為什麼與這位學姊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能夠做好防護並且叫所有人展開障壁避免受傷。「對我來說，每個靈魂就像會活動的資料庫，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我都知道唷？當然我也有職業道德，不該說的絕不會亂傳的！」

　　「某種程度上，跟預言有得一拼。」擅自接話的楚彬聳肩。「既然是洛德的魔法，那就聽你的……去年就是沒聽才在問答時滑鐵盧呢。」這番話令其他三個班長紛紛垂下視線。

　　由楚彬的話來看，洛德的魔法倍受全體騎士信任。就算對自己沒有任何信心，卻是除去自己以外的人全部都將信任交付給洛德的判斷、而洛德又指定自己──索羅緊張地抿唇，看向室友莫葉。對上那道求救的目光，莫葉扶上額頭。本人也無法理解被指派為代表的原因，其他人卻這麼信任洛德的指名……先不提集體腦袋短路的可能性，光是不會魔法就是個大問題。但是氣氛已經再度沈靜下來，肇事者洛德故我地逕行宣布下一次的練習要加入幫助索羅提升騎士戰技巧的內容，然後強硬結束今天的練習。事態至此無法挽回，再加上他也不是騎士團的一員，實在沒有插嘴的餘地。

　　而且經過剛才的說明，莫葉現在有更在意的事情。冥系魔法為真的話，代表洛德知道他的過去、以及隱瞞的實情。那可不是能隨意提起的事……身為莫魯族的遺族，要是身份曝光，不要說自己、或許身旁認識的人都會被捲入麻煩。即使面對那個廢柴室友實在無法放著不管，但要是因為他的事情害得索羅回不了家鄉甚至遭遇不測──不幸中的大幸是，洛德似乎沒有要告發他的意思。雖然不曉得真正的理由是為了賣人情還是另有意圖，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練習結束後，天色也逐漸暗下來。騎士團的成員們各自散去，索羅則是跟著莫葉一起往學生餐廳前進。「洛德學姊……為什麼會選我？」努力開啟話題，索羅嘗試跟在那之後就再也沒吭過半句話的莫葉開口。後者率性地聳肩，

　　「誰知道，但既然她選你，那也只能上了。」

　　「這樣……啊……」垂下目光，索羅若有所思。對話似乎已經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了，但跟之前相比，氣氛已然輕鬆許多。

　　在這之後兩人都沒有作聲，一直到晚餐吃到一半時、洛德刻意坐到他倆正對面為止。

　　「莫葉。」沒有避開周圍的目光，洛德一派自然坐下、伸手從莫葉面前的碗裡抽走一根薯條塞進嘴裡。「如何？看完今天的練習、有興趣加入魔法騎士團嗎？」

　　如果不是洛德提起，索羅早就將莫葉今天向她提出參觀要求的事情拋諸腦後。沒想到這位學姊看似不拘小節卻有將參觀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特地來問感想……「可以嗎？」沒有第二句廢話，莫葉揚起一道眉。面對這道疑問，學姊只是嘿嘿一笑。

　　「正式的當然不行囉，要等明年──見習生的話OK，只要騎士團有公事要外出都可以跟！」

　　「成交。」莫葉答應的速度快到連呼吸都還沒做完一輪，索羅不禁瞪圓雙眼。沒有料想到同寢室友對於這個騎士團這麼上心，當初若是路過那個地方的是他的話就……

　　「不過就算這樣，索羅出戰騎士戰的事情也不會變喔。」洛德的話非常乾脆地斷人後路，連一點猶豫時間都沒給。「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已經用第六班班長之名起誓絕對會拿下優勝了！」

　　「就算這傢伙連一個魔法都不會？」莫葉不理解洛德的行事作風、更不明白她的系別魔法到底蘊含多少深不見底的秘密，因此當初在大草坪上硬是以系別魔法為理由擋下沒有解答的這個懸問，他刻意在這時候重新提出來。壓低聲音談論的莫葉不是為了保留要幫誰情面、而是警告。

　　彷彿沒有接收到威嚇，洛德只是哼哼一笑，便從代表魔法學院的黑袍內取出一紙摺的整齊的便條。「小抄早就準備好囉，幾個索羅可以用的魔法！上次不是給了你魔杖嗎？吃飽回去就可以開始練習了！」動作自然到像一直等待這一刻，其辦事效率讓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的莫葉也只能摸摸鼻子安靜下來。

　　就算不是很能理解所謂的『冥系魔法』是以什麼基準告訴這位學姊要選自己去比賽的，但是這麼細心的人會這麼做，那自己也得再多相信她一點才行。接過洛德遞來的小抄，索羅慎重的收好、目送又抓了幾根薯條的洛德擺手離開餐廳。吃飽之後，為了練習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

　　夜系魔法的好處，就是能夠在夜晚佔據最大的優勢。身為夜系魔法的代言人，跳級生少女露露晚飯後最喜歡的休閒，就是到PO公園散步。涼爽的夜晚踩在青綠草地上，她安靜地享受萬物的沈寂──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今天卻在一如往常的散步路線聽見說話的聲音。為了避免打擾到他人，露露選擇躲起來聽。樹叢的陰暗與魔法的效果，並沒有人發現她──在前方交談的是一男一女，好像剛談完一個段落。

　　「不睡嗎？」熟悉的男音溫和做出詢問，立即有道女音回答了他：「楚彬哥哥不睡，我也不睡。」

　　同屬魔法騎士團的人的名字──發覺這點，露露蹲下來縮起身體、藏得更加隱密了。要是被看見說不定會被盤問，她可不想被揪出來，然後說出自己竊聽的理由是「剛好路過不想打擾他人的約會」，那種尷尬肯定是雙方都會有的。而且又都是騎士團成員，往後的練習日都會見到面就更加尷尬……

　　「傻瓜，我還不用睡的，楓先回去吧。」溫柔應和楚楓的男子，露露能從枝葉之間窺看到楚彬微笑的神情。這對兄妹之間的感情還真好。從對話來判斷，應該快要結束了吧？

　　不出所料，聽見楚彬的回答，楚楓點頭表示明白後乖巧地離開。暗自鬆了一口氣，露露打算等楚彬也離開再起來時，冷不防聽見冰霜似的低音──「不用躲了，出來吧。」沒想到明明使用了魔法還會被發現，露露倒吸口氣，卻因為楚彬的魄力、以及已經只剩下他一人而選擇起身面對。踏出樹影之外，她的身影在公園內柔和的路燈下顯得神秘而縹緲。「你是洛德班上那個……有什麼事情嗎？」

　　「你不睡嗎？」以問題回答問題，露露試圖取得對等的氣勢。一種不能退讓的直覺在作祟，她抿唇等待楚彬的回應。

　　「我睡不著。」似是沒想過會聽見提問，楚彬頓楞原地，一秒後回應的內容卻無懈可擊。眨了眨渾圓的雙眸，露露側首──她的魔法告訴她，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只要在「夜晚」這個情況下，夜系魔法就能夠佔據上風、擁有採取行動時所有最佳條件，簡單的測謊也不例外。雖說無法精確知道楚彬隱瞞了什麼，沒吐實一點是確鑿的。

　　「騙人。」直率的感想就在明白結果後道出，受到質疑的楚彬也只是聳聳肩。

　　「沒說謊，夜晚我沒辦法睡。」視線停留在已經停止噴水的水池處，楚彬的語氣彷彿在談論天氣。「所以我討厭晚上。」

　　「但是我很喜歡。」正在揭露他人秘密的興奮感逐漸鮮明起來，取得優勢的露露立刻繼續往下猜測。「是因為她嗎？」

　　「誰知道呢。」沒有正面回應、甚至連眸子都沒有動一下，楚彬輕笑的聲音彷彿輕輕一拍人就會消失。「你該睡了，露塔露斯。明早還有課的吧？」結束掉話題，男子兀自起身扔下露露離去。

　　◇◇◇

　　埋首於書桌認真研究洛德給的小抄寫著數句咒文，背景音樂是莫葉洗澡的水聲。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沖水聲就像拍打上岸的海浪一樣渺遠清脆。索羅呢喃紙條上的內容，發現有許多防禦用的咒文，而且句型比想像中單純。這樣對於之後的騎士戰應大有幫助──最後一條寫著移動咒。紙條最底下備註要去資源中心找系別魔法總覽、確認自己的魔法系別。

　　「看完沒？」冷不防從浴室門口傳來關切聲，索羅不由得回眸去看。是裸上身的莫葉──洗完澡後肯定會有一段半裸的時間，這似乎是他的生活習慣。肌肉並不算大塊卻是結實而健康的，恰恰與自己成對比。點頭充當回應，索羅握緊魔杖、試著呢喃紙條上寫的咒文──熱流自指尖導向魔杖，能夠移動物品的咒語成功讓紙條浮到了半空。

　　「居然會了……」瞪圓雙眼捏過半空中的紙張，莫葉的視線停滯在紙條──旋即呈現僵硬。「喂，你看得懂？」

　　突兀的提問令索羅不由得一凜。莫非是唸錯咒文？可是以剛剛的成果來看並非如此。而且，莫葉的表情……「索羅・普依路・奧塔──你到底是誰？」比起質問，索羅感受到更多的是來自莫葉的明確敵意。他的眉頭深鎖、眼神銳利，彷彿隨時會撕咬掉獵物喉嚨的狼。

　　「我……」被這副神情嚇住，嘴唇顫抖起來的索羅一動也不敢動。明明剛才都還好端端的……一股熱流匯聚到眼眶，對陌生的對待做出反應，索羅掉下淚來。

　　「嘖。」面對淚人兒只能垮下肩膀，莫葉咋著舌耙耙頭髮，「這不是通行文字。新世界也沒有這種字。」他讓紙條內容面對索羅好讓開始哭的室友可以清楚看見上頭的筆跡。「這個是上古時代精靈跟妖精之間使用的古文字，只在妖精跟精靈間流傳──人類是看不懂的。」身為妖精戰士一族的遺孤，莫葉講話也特別直接了當。「你真的是人類嗎？」

　　倒吸一口氣，索羅半張著嘴發不出聲音──任由眼淚嘩啦啦地掉，腦筋一片空白。無法好好運轉思緒的索羅波浪鼓般拼命搖頭。「我、我不知道……對不起……」這不是謊話。莫名其妙的體質早讓索羅懷疑過多次自己是惡魔的可能性，卻沒想過會在這種時刻被指謫出來。若是能夠表示真心，就算要當場把心臟挖出來取信於莫葉，索羅肯定也不會猶豫。未知的事實帶來的衝擊過於強烈，莫葉亦隨著垂下視線。

　　這室友若要說是間諜或別有目的，技法也未免太爛。比較合理的推測果然還是有其他可能──他還記得小抄是洛德給索羅的。這是她自己寫、還是其他人捎給她的？如若是前者或許還好一點，但要是後者，很有可能是她告了密、或者是誰要試探他跟這個愛哭鬼室友……現階段能掌握的情報太少了，也不確定索羅或洛德、甚至洛德可能的同夥就是敵人，那麼至少要先做可以做的事情。下了如此判斷，莫葉把紙條按回桌上──然後打開衣櫃套上純黑的學院袍。

　　「走了。你唸移動咒。」目的地只有一個。他指向一公尺外的索羅，殺氣已收斂許多。「去資源中心。」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