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XI.團練

　　第一天的課程並不多，到下午兩點左右便結束了。而今天也是洛德在迎新晚宴時，向大家宣布本學年度大賽賽前第一次的練習時間。為了帶室友準時前往賽前練習，莫葉沒有繼續細想卓根老師的異常舉止，只是在前頭領索羅一起往行政大樓後方的練習草坪那邊走去。跟在後面的索羅一直低垂著頭，沒有作聲。卓根老師的話語還在索羅耳邊縈繞。他看起來有點哀傷的神情不曉得為什麼，感覺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而且老師說的那些話，也叫人很在意。

　　「集合地點在前面。」出聲提醒後面的室友，原本就以參觀練習為由走在前面的莫葉，臉上面無表情。僅能從好像有點高興的語調猜測他應該對騎士團的活動充滿興趣──事實的確如此。天性喜愛活動筋骨的莫葉，原本就打算在二年級時申請加入魔法騎士團。雖然在陰錯陽差之下由索羅替補了一年級的見習生位置，但總歸是開放參觀的練習，提前知道內容也沒有損失。

　　「這邊這邊──」還在行走途中，前方便傳來開朗活潑的招呼聲。抬起頭索羅才看見已經有不少人抵達草坪、有些面生的別班成員還開始自行做暖身操。洛德讓第六班的成員們待在原地，她自己迎了過來、並且巧妙地維持好一公尺的距離。「你也跟來了？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正確來說該怎麼稱呼……」

　　「莫葉。」明明尚未報上名號時就已經準確地喊出自己名字了，還特地確認的用意為何一點，讓莫葉忍不住截斷洛德提出的問句，止住腳步。索羅見狀也只能小心地保持距離跟著停下。但停頓並沒有太久。「我在那邊參觀沒問題吧？」不等洛德開口，莫葉主動指向中庭那邊的石造階梯。以參觀來說是視野絕佳、又不會阻礙到團練的位置。

　　「可以！那就麻煩你囉？」輕快地答應莫葉，洛德伸手招呼索羅站到隊伍內──以叫所有人展開防禦魔法為前提，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開始進行第一次的隊伍調整。黎恩、艾夏琳、海莉、楚彬、楚楓以及洛德等人指揮著各自班上的成員站到相應的位置、並排出間距；魔法騎士團的排列是按照身高，越高的成員就越後面。而第六班的情況，索羅站的位置剛好是在露露後方，也就是第二位。前後左右皆相距一公尺的排位，似乎是正式的騎士團排列方式。理解這點的索羅稍微鬆了口氣。這樣只要跟緊騎士團的大家，就不用擔心會釀成什麼意外了。

　　早已不是第一次參加魔法騎士團的年度賽事，洛德在一排排隊伍間穿梭確認。閱兵一般的列隊方式，勾起她些許的回憶──然而現在不是沈浸其中的時候。朝眾人宣布往後只要喊集合就是依照現在這方式排列，洛德接著向班長們下了各自帶開的指令，其他班的班長們也點頭表示明白。

　　莫葉的視線跟著索羅所在的第六班去──領著第六班成員稍微遠離其他班，洛德要眾人圍成一個各自間距一公尺的小圈。

　　「這個大賽呢，就是每年一次在全原世界的各區代表校之中選拔出最佳的魔法騎士團，採淘汰制。但亞薩奇爾魔法學園是種子學校，所以不需要通過地方預賽，可以直接參加選拔賽。評分的項目都是考驗團體合作的協調性以及默契。」親切地幫坐定的第六班成員解說比賽方法，纖細指尖比劃了下亞隆跟緹娜。「大賽總共分成禮儀、騎士戰還有臨場問答三個部分！去年這兩位也有參加，待會我們會就禮儀部份先示範一次！」

　　再次意識到這間古老的學校有多麽特別，索羅咀嚼起大賽的內容。三個部分的比賽都是考驗團體合作的話，是不是連騎士戰也是團體戰呢？就像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隨處可見的大隊接力賽一樣，需要所有人齊心協力……

　　「亞隆、緹娜，麻煩你們了！」呼應索羅的思緒，有著迷人紫羅蘭雙眸的亞隆站直身子，緹娜也一同起身，撥順夕陽紅的長髮。見兩人站定後，洛德下了敬禮指令。右手斜橫擺在胸前形成漂亮的九十度角、左手收在身後，併攏雙腳的兩人擺出標準的魔法騎士禮。就算沒有換穿正規裝，看上去依然帥氣滿點。用眼神示意索羅與露露也跟著做一次看看，與露露對上眼神的緹娜鼓勵似的輕輕點頭。身為後輩的兩人互看了一眼，索羅跟上露露的行動站起身子。

　　未曾敬過騎士禮的索羅做個深呼吸，在腦內預先模仿亞隆的姿勢，直到洛德一聲令下，才提起右手斜橫在胸前、左手收到後方。雖然不是困難的動作、卻因為不熟悉而難以這麼快就適應在洛德喊敬禮時即時反應。「慢了一拍呢。」注意到微小的失誤，亞隆開口指正未來一年還要共同行動的隊友。「動作大致上是對的。手肘再收低一點、手掌放鬆。」

　　「嗯。」點頭表示有接收到指正，索羅嘗試照亞隆說的，做出正確敬禮姿勢。

　　「這樣就對了。接下來只要注意洛德的指令就好……」伴隨解說，亞隆解開敬禮的姿勢、索羅也跟著回復普通站姿。「雖然她看起來好像隨心所欲，但是我敢保證洛德很適合當班長。」與亞隆的解說同步，緹娜也在調整露露的姿勢。估算還需要一點時間，亞隆繼續往下說：「洛德在下指令時，會配合呼吸。只要抓到節奏，同時做出完美的敬禮不會太難。真正難的在騎士戰……不過你剛入學又是見習生，應該不會被選上當代表，不用擔心。」

　　「嗯。」不知道該怎麼接續陌生的話題，索羅再度點頭，試著自主練習了一次。

　　「很好，角度動作都對了！跟洛德說的一樣，你很有天份。」指導索羅的同時，亞隆也笑著跟上敬禮──

　　「就是這個！亞隆，保持那樣別動！」用力指向亞隆，發現寶物似的洛德猛然開口。「我找到了──可以反敗為勝的決定性要素！」

　　猝不及防的指揮讓亞隆頓在原地、笑容也僵住了。眨了眨紫羅蘭的眼眸，他正想問洛德找到什麼，洛德便湊過來指著亞隆臉上的僵硬笑容。「敬禮的時候不苟言笑是騎士團的常識，雖然這樣做是背棄傳統，但我覺得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

　　「洛德偶爾會有讓人意外的發想呢。」不知道是同意或反對，緹娜噗哧笑出聲來。「是因為去年練習那麼久卻落選了，很不甘心？」

　　「那當然啊！今年絕對要雪恥！」講出來的話能讓人感覺到是認真的，洛德狡黠一笑。「一定要讓那些評審對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的大家刮目相看！」

　　慷慨激昂的宣言並用鼻子哼氣，洛德重新叫所有人集合列隊，排出稍早的隊型。在一旁觀看的莫葉則因為這次的練習比想像中沒勁，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待整隊完畢後，洛德開始說明今年的作戰方針是在敬禮時加上微笑，引起不少譁然。然而很快地、熟悉洛德個性的騎士團成員們，就因為理解這個班長的性格而開始配合各班班長的調整與指揮，在敬禮時擺出笑容──從旁看上去異常的滑稽景色，卻讓人笑不出來。懷抱遠大志向與夢想、身負守護著什麼的重責大任般，全體騎士團敬禮時搭配的神情，讓莫葉腦海裡浮現過去看過父親與族人們在每一次的出擊前會有的情景──搖頭甩掉突如其來的想法，莫葉注意到看向他的洛德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對那個肚子裡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的人，莫葉想，必須稍微提防才可以。

　　騎士團經驗與認識都是零的初心者索羅則是為了不讓笑容太生硬就耗費了大半精神。在過去的成長過程中，索羅幾乎沒有笑過。雖說知道方法，還是連提起嘴角都很費力。無法像洛德那樣，平時給人感覺像個小惡魔，緊要關頭的排練笑起來卻帥氣滿點而有大將之風。

　　光是站在那裡就耀眼眩目到難以直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邀請自己進入騎士團……沒有自信不拖大家後腿，一邊跟著進行練習的索羅感覺自己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幸好，在交錯的各種情緒漲到無法抑制前，洛德宣布訓練暫停、讓大家坐下。依言席地坐下，索羅見天色還亮著，推測洛德應該還會提到有關大賽的其他注意事項。

　　「最優秀的校園騎士團選拔賽，今年也跟往年一樣分成三個部分，也就是禮儀、臨場問答以及騎士戰！剛才跟各位指導的就是禮儀，是最快結束、也是最好取分的評分項目！」不出索羅所料地，洛德開始解釋大賽的遊戲規則，同時從身上的黑袍內取出一本小冊子。「這個……知道是什麼就好了，這個是舊版的《魔法騎士團騎士規章》！臨場問答多半是原世界的時事新聞跟這個騎士規章，因為是現場採取隨機抽選回答的人，所以大家都要做一點事前準備。」晃了晃手上的小冊子，她的目光掃過騎士團全員。「新入的成員們，今晚回宿舍就會在書桌上看見騎士規章了。記的時候不要弄錯規章順序、最後一次練習前一定要全部記住，死背也要背下來！」

　　魔法騎士團騎士規章──第一次聽見就覺得耳熟。垂下眼簾、索羅不安地抿唇。沒有接觸過類似的事物卻有既視感，這種感覺對索羅而言還是第一次──不，在學校內已經不是第一次碰到了。這種感覺的頻率從入學起兩天內就大大上升。難道說，媽媽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才把自己送到亞薩奇爾魔法學園就讀嗎？

　　「那邊的一年級生！」像是看穿索羅的不安，洛德乾脆地點名。「不用擔心，規章內容並不多，盡量記住就可以了，如果到時候真不行我們也可以幫忙打暗號！」她的眼神異常堅定，就和與索羅初次見面的當下相同，沒有任何動搖跟猶豫。洛德是個只要安靜站在前方就讓人感覺閃閃發光的人，這整個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內，還真找不到第二個像她一樣耀眼的成員了。

　　「嗯。」用力點頭回應自己的班長，索羅總算冷靜下來。

　　「那麼接下來要解說騎士戰的部分囉！」彷彿站在講台上，站在前方的洛德對著草地上眾人豎起食指。「所謂的騎士戰呢，就是由各校的魔法騎士團派出一名代表，傳統的指派方式是先透過團內成員之間切磋，由最厲害的騎士當該校代表。也就是說，所有學校的出戰者都是頂尖的菁英！」洛德所說的內容，簡直跟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事情。索羅只能愣愣地點頭。

　　「剩下沒有參賽的成員，全部都要在觀眾席幫場上的代表加油，這個部分也納入評分項目，所以最好多準備一點增幅魔法、不太會用的人就買個喉糖備戰吧！」

　　這就是亞隆剛剛提到的困難部分，對索羅而言也是一道最可怕的高牆。不由自主地搖頭，索羅感到呼吸困難起來。胸腔不受控的用力起伏、口乾舌燥，似乎是從腹部上湧的熱讓眼眶都承受不住，溢出了清晰可辨的晶瑩──

　　「索羅？」注意到半張著嘴哭出來的室友，莫葉也難以理解。洛德並沒有說什麼催淚的話，而且以魔法騎士團的古老作風來看，他們也不可能強迫一個新人當代表。來不及細想，騎士團的成員們也有了動靜。

　　「洛德惹哭一年級生了──」「這是第二次！」「欠我一個蘋果糖！」「為什麼？」「別擅自拿別人當賭注！」等聲此起彼落，洛德撇撇嘴表達抗議，同時第一班班長黎恩沉著聲喊出安靜平息騷動、維持住秩序。

　　「能說說你遇到什麼困難嗎，索羅？」沒有安慰索羅，洛德清澈的眸冷靜地注視著她的第六班成員。安靜的草地上，聽到提問的索羅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還算清晰。

　　「對不起……可是、我不能……每次都是……喊越大聲、會輸越慘……對不起……」顫抖的聲音、抱住腦袋縮起身子，模樣就是等著受罰跟被責罵的索羅拼死表達自己不能夠給同伴應援的事實。即使內容斷斷續續，要拼湊也不是難事。

　　「也就是說，如果你幫自己人加油，基於那個『特殊的原因』反而會害我們輸掉？」和剛才同樣的語調，洛德再次進行確認。唯唯諾諾地應聲表示沒錯，埋著臉的索羅沒有勇氣去看其他人的臉。

　　好不容易一番波折，誤打誤撞進來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在大家的歡迎下，以為這個麻煩的體質終於找到一個容身之處、卻又要因為不能幫自己人加油害大賽評分下降且輸掉的話，那還是早點說出來讓大家都得到解脫比較──「那真是太好了！」與預期相反的輕鬆語調，使索羅壓抑不住詫異抬頭，迎上洛德一臉燦爛。「因為要選代表實在很麻煩，這樣反而省事！」尚處混亂之中的索羅似乎可以預期洛德想說什麼，卻無法阻止洛德繼續往下說──

　　「今年的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代表！」洛德的聲調越發歡快，意識到她要講出那句話的莫葉忍不住起身──

　　「就是你了，索羅！」不顧旁邊的動靜做出無可挽回的宣言，洛德仍舊讓人摸不著頭緒、神色滿載自信。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