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那些日子。三十一

　　方子大手筆的把工廠重整增建（未合法申請），還把老舊的機台翻新，增添了新模具；鄰居長輩們誇他很有心，將來就靠他把這工廠做大了，讓婆婆享福好命；他很得意的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實在有點擔心…怕他好聽話聽多了，就忘了去認清事情的本質…

　　婆婆也是很開心的逢人就說，還好有這個兒子，現在全指望他了！當然也沒忘了提到我這個“長男的媳婦”，說我婆家的事都不管了，讓老公自己在這裡辛苦在這裡忙。這些是大姑跟我說的，她問我是不是有想要回來一起掌管，她可以退出去找別的工作；大姑心善，我也不隱瞞的跟她說，其實並不看好這件事，因為我們的工廠沒什麼競爭力，現在投入資金等於成本又增加了，但實際收入卻沒起色，這樣撐不了多久，又會遇上資金問題；再加上那群老員工，其實已是經營上的負擔！

　　大姑說她再想想，怎麼跟方子說比較聽的進去，她是明理人應該有辦法跟自己弟弟溝通吧。

　　就這樣快到年底了，這當中我不去干涉方子工廠的事，但每週回去都會問他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是想找人討論腦力激盪說不定有好點子。他總是拒絕我，說一切在他掌控之中…我問大姑是不是如他所說，她在說並不是…現在收支無法打平，又有資金的問題出現了！

　　現在出貨量根本不到產能的３０％，尤其在方子投入新的設備之後，光是增加各種成本，訂單進不來，外銷的量也減少了，經營陷入困境。這和我預想的最糟情形一樣，那也只能…走這一步了：組裝的人力太多了，必需縮減。大姑算過這樣至少每個月能省１１萬的支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入不敷出的情形下，這是必要的！我知道都是有感情的老員工了，可是不處理這部份，那就是繼續把整個廠給拖垮。

　　重新調整人力和減少產量（耗原料又耗水電），原本加速惡化的缺口減緩了；大姑拿出自己的積蓄給弟弟補上，工廠就這樣繼續運營…

　　又過年了，因為公公不在了家裡顯得冷清，雖然他平時總是安靜的，但在團聚的時刻，少了他仍讓大家感傷；婆婆喝了些酒，講話又開始無遮攔的，先是問我為什麼還沒懷孕，我心想這樣聚少離多的還能懷上也是厲害了吧！接著又提到人力縮編的事，害的那些叔伯沒工作沒錢，連過年都不安心；她說知道一定是我“塞狼ㄟ”（台語），不然方子才不會這樣狠心…總之就是一直碎念著我的不是；真的佩服我這幾年忍功練的不錯，還能笑著吃完這頓飯。

　　飯後打電話回家跟媽拜年，聽到她的聲音總讓我情緒激動，但我也習慣報喜不報憂，總說我很好，方子很好，他們全家都對我很好…不知道媽會察覺我盡力想隱藏的無奈嗎；一直待到初四才自己回娘家，一樣是歡樂的，雖然少了方子…幫他跟媽說了因為工廠忙碌，今年就不回來了，還包了一個大紅包，媽很開心直說這女婿好，我要好好珍惜，最好今年生個胖小子，那樣太圓滿了！

　　這也是種成長，學會自己承擔那些不好的，把好的留給身邊真正關愛我的人。

　　2014年過的飛快，我們夫妻無數次為了錢的事情爭吵，為了工廠營運問題，我總共匯了140萬去填那個無底洞，存了十年的買房頭期款沒了，還揹負著50萬的信用貸款。方子在工廠申報領薪兩萬伍仟，銀行信貸申請不通過，在他苦苦哀求還有每次婆婆的冷言冷語下，為了家和萬事興，最後我仍是把自己的信用給搭了進去。

　　每次他都要我再給他機會，一定能成功的，可是最終在１２月底，這個經營了快五十年的工廠，結束了。

　　每一次的填坑都是撕裂：撕裂我們的感情，我對他的信任，還有我的心…我不知道這個無底洞的盡頭在哪，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在這樣的反覆撕裂之後，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自己，和他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