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21

「…」榮格沒有回應。 當年丐幫大會，郭靖、黃蓉雙手被牛皮繩縳綁在岳州的軒轅台上，黃蓉著急於手持翠玉打狗棒、步步進逼的全冠清，會不會當場就人生了帳，奈何一旁當年騎著汗血寶馬法拉利的郭靖，卻是一臉呆滯忘著天頂的星空－－千萬別抬頭，躺著看無妨－－吳爾芙成了黃蓉、榮格化為郭靖，雖然澳福的話語不像是全冠清的翠玉打狗棒，可以對榮格造成實質傷害，吳爾芙倒有點兒擔心… 「卡爾？」 難不成前幾天的靈視，再度降臨榮格身上、使他逸出現實？明明那天是榮格玩了麵粉、倒水太急，在揉麵團時出現靈視而昏倒，這次是順順利利進入沃夫所謂的第二階段，整個活動過程中都能正常互動，沒理由就突然走鐘了吧？！ 「卡爾！？」 「安東妮，妳突然這麼大聲地叫我，太粗暴了！」榮格回神過來，應答吳爾芙的呼喚，「我剛才是在想，到底是揉麵團的感覺過於真實、淹過了我的理智，還是我的體質太過於敏感、容易被奇妙的事物所吸引？又或者，我習慣窮究事理、喜好胡思亂想，強化了外在事物對我的影響？」榮格沒說出口的是，要是我又出現靈視暈倒了，會不會艾瑪阻止我來找沃夫玩麵團？ 見榮格恢復說話能力，澳福和吳爾芙都鬆了一口氣，正是一種景象、各自情懷：要是榮格再度在揉麵團時昏過去，當時對艾瑪拍胸脯保證我負責，豈不成了笑話一場？要是榮格再遇到靈視而暈眩昏倒，會不會坐實我魅惑卡爾使他神魂顛倒？ 「沃夫，謝謝你；」榮格突然轉向澳福，慎重說出感謝，後者是一臉問號，「就像我之前說的，揉麵團的過程讓我可以暫停思考、專注在手部感覺上面，彷彿引領我進入另一個世界；然而就在我幾乎要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時，沃夫你適時地將我的注意力又拉回到現實的手與麵團的接觸上面，好像又為我這個人定了錨，不至於漂往莫名的空間裡…」 「甚至更有趣的是，摔麵團時的碰碰聲，雖然是聽在耳朵裡，卻又會引起我身體的共鳴，碰、碰、碰，」榮格一邊說著，一邊右手食指比著耳朵，又是心臟，「好像打進我的靈魂裡…」 「呀…我們中華帝國那位說書人，（榮格：說書人又來了！）有次做了個夢，在夢裡他變成一隻飛來飛去的蝴蝶，（吳爾芙：不是我的胃裡有蝴蝶？這個故事你是不是講過了？）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還是躺在地上，於是他感到困惑，並且將這段經驗寫下來，到底是蝴蝶變成說書人呢，還是說書人變成蝴蝶。人們所謂的真實，到底要到什麼程度才是真實呢？如果夢境清清楚楚、好像是真的，那麼，人很難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對耶…埃及貴族的墳墓壁畫裡，明顯就能看出法老的夢境，說不定對埃及人而言，其實夢境和現實沒什麼分別，好像在現實、夢境、想像這三者之間的差別，並沒有那麼巨大；沃夫不也舉了亞洲說書人的例子嗎？」 「聖經裡也有提到，就真的是夢，但又影響到真實的生活；」身為牧師之子的榮格，立刻想起他聽過的聖經故事，「在創世紀裡，法老夢見自己站在尼羅河邊，看見七頭肥美的母牛，然後又有七頭瘦弱的母牛從河裡上來，吃掉先前的七頭肥母牛…」 「…沃夫，我在你這裡第一次摸到麵團時，就非常投入，彷彿是自動進入另一個世界…如果，我是說如果，在意識清楚的情況下，我運用我的主動想像力*進入另一個很像是夢的世界，在那裡我可以是蝴蝶、是旗幟、是和尚，是任何事物，那我豈不就可以盡情地探索自己的無意識了嗎？」 「卡爾，你這麼一說，我就想到馬塞爾·普魯斯特前兩年在巴黎出版的那本書《尋找失去的時間》*的第一部《在斯萬家那邊》，故事裡，馬塞爾嚴重失眠，經常是半睡半醒的狀態，然後有次把瑪德蓮蛋糕浸泡在茶水中吃，然後引發一連串的回憶故事嗎？瑪德蓮蛋糕之於馬塞爾，一如沃夫的麵團之於你，一樣觸發了一連串的…嗯…靈視？還是想像？還是記憶？」吳爾芙突然轉向澳福，「沃夫先生，這個麵團的第二階段，要花多久時間呢？萬一我們聊過頭了，麵團會不會不開心呢？」 「哈，沃夫，別讓麵團不開心！」榮格向澳福擠了擠眼睛，笑了出來。 「我倒是不擔心呢～」澳福一派輕鬆地回答，「一來，揉麵團是我拿手的事情，怎麼我都清楚它的發酵過程需要時間，急不得的；二來，麵團發酵得好不好，用看的、用摸的都可以曉得，要出錯也很困難；三來，有你和吳爾芙小姐這麼有趣的人在一旁和我聊天，我怎麼可能會忘記時間、錯過麵團的狀況呢；第四，就算是麵團發酵時間超過了，嗯…」 「會怎麼樣呢？」 「麵團會變面癱，然後說『我就爛』，哈哈～」澳福見榮格和吳爾芙一臉問號沒有反應，乾乾的笑了兩聲，「也不會怎樣，重新加些麵粉摻些水，再揉一揉就好了，一樣還是可以繼續發酵的。」

三個人坐在工作枱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盡是談些五四三的事，期間，澳福聽不懂榮格和吳爾芙的用字，會停下來發問到底是什麼意思，兩人輪流用不同的方式解釋給澳福聽；有時澳福卡在自己的詞窮，要花更長的時間向兩人說明他的意思，不然就是靠著兩人猜測，活脫脫是機智的麵包坊。 「如果開膛手傑克是在他的想像裡殺人，而不是真的動手，會不會就能控制他的衝動，不必犧牲那麼多人的生命呢？」聽完澳福轉述母親曹氏口中的中華帝國太平革命、一片傷亡的慘狀時，吳爾芙有感而發，不知是出於女性的感慨、對生命消逝的感嘆，或者是對於榮格的主動想像力有更多的推演。 「如果傑克的那些想像被接納、被允許，就不定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受到殺害，造成這些悲劇；如果哲基爾醫生*不強迫將自己腦子裡不好的想法趕出去、成為海德先生，那麼他也不必要殺掉自己了。不管是真實世界或者是文學作品，好像都有相似的地方呀～」榮格也對生命有些感觸，「好了，沃夫，不說這些了，剛才忘了問你，這第二個階段有什麼名稱嗎？還有，我們要等多久呢？」 「先回答你第二個問題：等等去看看麵團的發酵情況就知道了。至於第一個問題很簡單，第二個階段是發酵，」澳福清楚回答榮格。 「發酵？等等，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還是聽過！」吳爾芙似乎想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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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找失去的時間》*，更常見的譯名為《追憶似水年華》，此為德文直譯成中文的名稱。 哲基爾醫生*，見假如榮格18；或見《變身怪醫》（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 active imagination，通常稱為積極想像，是指個人在意識清楚的狀況下，探索無意識的方法。https://www.carl-jung.net/active_imaginatio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