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鳳傳奇

鷹迴劍飛

『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首元曲《秋思》，和此時的嚴冬，蕭瑟的景象，並不相合。

但是，天涯孤客，寂寥旅人的心境，與這詞的意境，倒是頗為貼切的。

「 斷腸人在天涯……」，這句話，一直在「張閎偉」的心裡打轉，一股蕭索落寞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原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這時也頗感意興闌珊，但，還是得繼續趕路。

這一日的下午，天空陰慘慘的，太陽早就不見了，北風像颳刀子般冷冽，寒到凍入骨頭了。「鳳莊八英」的二哥，「猛鷹俠」張閎偉，單人孤騎，在川襄官道上，不疾不徐的，策馬而行。夜幕漸籠天色昏暗，他要趕到前面的小鎮，找個客棧投宿，喝二杯老酒，好好的休息一夜。再過二三天，趕在除夕大年夜之前，就可以回到「鳳莊」了。

二哥「猛鷹俠」張閎偉，人高馬大，壯碩威猛的燕趙豪俠，黑臉虯髯，飲酒海量，豪邁不拘。張閎偉的「鷹博九轉神拳」拳勁剛猛，勢若奔雷轉山，當世無雙。他的兵器，是一把精鋼軟劍，平常束作腰帶。一把出人意外會轉彎的劍，「鷹迴十三劍」剛柔並濟，攻勢凌厲，指東打西，鎖定穴道面廣，防不勝防，對手看到都會「皮皮剉」（台語「膽戰心驚」之意）。

正在這時候，原來已經杳無人蹤的官道，忽然，身後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他聽馬蹄聲，判斷，有三匹馬正朝著他，疾馳飛奔的趕來。

江湖經驗老到的張二哥，對江湖風險特別敏銳，知道天底下沒有恰巧，偶然遇上的事。這三騎來勢洶洶，是計畫好的，衝著他來的。

他當然也知道對頭的來歷，心裡盤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既然敢來追他，當然知道他「猛鷹」有多少斤兩，所以今天一定有一場硬仗好打，而且可能凶險無比。

好個張二哥，他心裡有個譜兒，今天的局面，下手得「快」！就是個「快而猛」的痛下殺手，才能回得了家。

忽剎地，張閎偉，突然把馬勒住，就停了下來，調轉馬頭，面向來方。

後面飛奔而來的三騎，看到前面的主兒，嘎然煞住，他們也嚇了一大跳，匆匆忙忙的，急拉馬韁，緊急地將馬剎住，以免撞上。這怒馬狂奔之際，突然剎住是很危險的，馬匹嘶厲厲的哀聲長鳴，搞得人仰馬翻的。三個騎士在慌亂中，連忙從馬背跳下，灰頭土臉的，極為狼狽。一個穿著一身黑袍麻冠，高瘦枯黑像竹竿的，年約六旬的老漢，一邊安撫馬匹，一邊就破口大罵了。

「好啊！他奶奶的，張老二！操你娘的！竟敢給爺們搞這一套，你死定了，今天一定要你死在這兒！嘿嘿嘿！」

張閎偉，好整以暇的坐在馬上，兩手緩緩的，在活動著指掌手腕的關節，左手手掌輕輕的撫摸著，套在右手中指的一方玄鐵戒子，眼睛睨著這三個人，冷冷的，說：「嘿！郝俅，郝俋，你們二個癟三鬼兄弟，真的要當鬼，不要命了嗎？哼，我找你們好久了，今天多了個伴，就有膽敢來送死了嗄？」「嗯嗯，你們當然知道我張閎偉啦，這位面生的朋友是誰？請教尊姓大名？」

原來，這郝俅、郝俋，是孿生兄弟，長得一模一樣的。穿著一身黑的，是「黑無常」郝俅，穿白衣的，是弟弟「白無常」郝俋。 江湖上人稱「黑白無常」，原是湘西的獨腳大盜，有一門家傳的邪功，可以驅鬼趕屍，專長盜墓。後來他們的專長，被邪派門主「酆都聖君」看上了，收納為門徒，並授予魔功，尤其，他們以屍毒練成「腐心掌」的毒功，異常狠毒邪惡，害人無數。中「腐心掌」的人，七日之內，全身筋肉化為屍水，只剩一具毒黑的焦骨。更駭人聽聞的是，這對無常鬼，居然還把屍水和毒骨，蒐集起來，作為修練邪功的材料。

郝俅，今天好像很有把握，肯定能狙殺「猛鷹俠」似的，頻頻冷笑，「嘿嘿嘿！嘿嘿！嘿！……張老二！今天我們兄弟是專程為你送行來的，送你去遊地府去。嘿嘿！這位就是你的勾魂使者。」 郝俅指著身旁那位，略為矮胖，國字臉，面目藜黑，兇狠外露，全身僵硬，看不出年齡的人，說道：「這是我們的掌門師兄，『鐵骨閻羅』閻厲！……嘿嘿，難怪你不認識，因為江湖上碰到我師兄的人，都見閻王去了。……嘿嘿！今天算你好運，讓我們兄弟來送你去見閻羅王。保證你不痛，還要帶著你的金軀，拘提你的魂魄，回去獻給『聖君』享用呢。嘿嘿！……你的身軀靈魄能夠孝敬『聖君』，這也是你這頭小鷹仔的福分哪。」

這位「鐵骨閻羅」，是「酆都聖君」閻塔的長子。閻厲練得一身惡毒的「五毒鐵骨功」，以五種毒物混入鐵丸中，鍋子下燒大火，全身滾進鍋中去混炒鐵丸。這門毒功非常霸道厲害，全身像鐵頭鐵骨的鋼鐵人，渾身刀槍不入，運掌發勁，發出「焚天毒掌」，熱度高達百度以上，中掌者，全身被毒火燒焦，哀嚎無救，非常痛苦的死亡。

「酆都聖君」閻塔，是凶名久著的「邪魔」，自稱「聖君」當然沒有人敢反對。閻塔，在五十多年前，就隱藏在川西一處隱密的深山裡，專心修煉「陰神」魔功，把他的邪魔組織「地府門」，交給兒子去打理。

「猛鷹俠」這次到「成都」的任務，就是探查「閻塔」的隱藏處所，有機會也順便翦除地府門下的一些凶徒。其實，這「酆都聖君」閻塔，最在乎的，還是覬覦「鳳莊」古戰場的那塊邪門寶地，暗中籌畫攻擊「鳳莊」已經很久了。這次地府邪門三大頂尖高手，圍堵狙殺「猛鷹俠」，是勢在必得，絕不能讓張閎偉逃走的。

張閎偉面對這三個凶鬼惡煞，他早已運勁備好，隨時可以出手，依然豪氣萬丈，毫不在乎地說，「好呀！閻大掌門，顯點本事，讓我瞧瞧你的鐵骨有多硬。欸，怎麼沒見你老爹，閻塔？這老頭怎麼縮著龜頭，不敢出來嗄？這樣怎敢在江湖上叫字號？」他故意激怒對方，盛怒時心神容易散亂，功力不能完全集中，高手過招，這厘毫之差，往往就決定勝敗了。嘴上說著，他的神拳可沒閒著哪。

先下手為強，話還沒說完，張閎偉已經在一瞬間，打出三拳，發出名震武林的，「鷹博九轉神拳」，同時，分別襲擊三名敵人。剛猛無躊的氣勁，發出轟隆…轟隆…的雷鳴，以疾風奔雷之勢，如猛鷹啄擊三個惡人。這三個凶悍的惡人，遇上這位，比他們更強悍百倍的對手。他們剛從馬背摔下來，驚魂未定的，霎忽的，還講不到三句話，這對頭，就揮重拳打來了，拳勁剛猛狠辣，挾帶風雷，簡直是聞所未聞，無法想像，若被正面擊中的話，可能真的就一命化為烏有了。

張閎偉是蓄意，快而猛的，痛下殺手。而，鐵骨閻羅和黑白無常，這三凶，則是倉促應戰，無法使出全力和張閎偉的猛拳硬幹。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是，先稍微讓著這一拳，一擊不中，對方氣就衰了。立時，可以採取合圍戰術，三個打一個，那，張閎偉就死定了。這三個黑幫大老，完全不顧江湖顏面，沒有公平決鬥這回事，三打一，就是要給他，死！

對方，三打一圍毆的如意算盤，張閎偉的心裡是一清二楚的，他也有他自己的盤算。張閎偉在瞬間，打出三拳，轟隆作響的勁拳，以一打三，而三凶不敢招架。他心裡暗自冷笑！他的拳勁收發自如，這三拳突然變招，變成「二虛一實」。攻向，郝俅與閻厲的那二拳，化為虛招，將三拳的勁力合而為一，集中全力襲擊，三人之中功力稍差的，「白無常」郝俋。

張閎偉的「鷹博九轉神拳」，他的拳勁是旋轉的，越轉越快，就像龍捲風一樣，速度越快，雷鳴轟隆之聲也越響，勁氣累積的威力越強。當這三道勁拳，集中目標，直接擊中郝俋時，發出「轟隆！……轟隆！……轟隆！……」的三聲響雷。

而郝俋，露出不可置信，又絕望的眼神望著張閎偉，……怎會這樣？他被打中三拳，只發出「哀哀哀！……哀哀哀！……」二聲淒厲的慘叫，第二拳就斃命了，遭受第三拳重擊，屍身就碰然飛起，又重重的摔落地上。

這驚心動魄的一瞬間，沒有人敢相信，黑道巨孽「白無常」郝俋，居然在張閎偉手下，一招三拳就斃命伏屍。兄弟骨肉連心的郝俅，聽到弟弟的哀哀慘嚎，碰然飛出，自己也慘叫著弟弟，「郝郝郝！……俋俋俋！……」，飛奔向郝俋，想要救援郝俋，已是來不及，又見弟弟墜地，血肉模糊的一團屍身。頓時，郝俅，氣衝腦門，心神散亂，不知所措，只覺得，痛徹心扉，真的好痛心。他抱著郝俋，高聲嚎哭著，「嗚嗚嗚！……郝俋！……郝俋！……啊啊啊！……」這時，他只要郝俋回來。只要郝俋能回來……，他不要殺人了，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鐵骨閻羅」閻厲，就像是一具鐵僵屍，無血無淚，冷漠的看著郝俋的墜落，不生氣不悲傷也不激動，依然不發一語，甩著鐵掌，「焚天毒掌」，帶著毒腥味的熱浪，就往張閎偉拍去。猛鷹俠坐在馬上，怕這座騎受傷，左手劃個圓弧散掌使個化勁，護在馬前，右拳往前直擊，又是一記猛烈的「鷹博九轉神拳」。閻厲和張閎偉，這二個人的打鬥，沒有什麼花招對打，纏鬥千招百式的熱鬧可看，甚至連招式都沒有，就是雙方運勁硬拼。二人都是武功深厚的頂尖高手，這一掌一拳相撞之際，發出轟然巨響……。閻厲，運足全身功力出手在先，張閎偉則保留三成的功力護住馬匹，雙方這一掌一拳，倒是打成平手不分高下。

閻厲雖然面無表情，但張閎偉三拳立斃郝俋，的確對他造成很大的震撼，他原本打算，這一掌若是不敵，就要拋下「黑白無常」兄弟，立即開溜了。現在看到張閎偉，只和自己打了個平手，害怕之心頓消，惡向膽邊生，隨即發出嘯聲，呼叫郝俅，一起來圍殺張閎偉。

郝俅原本已經悲痛到腦袋發燒秀斗了，聽到那拳掌撞擊的爆響，頓時驚醒，含怨報仇之念，陡然高升。

他高喊著，「郝俋！哥哥來替你報仇了。」

人未到，先打出一把淬毒暗器，十多枚泛著藍光的「喪門釘」就向張閎偉打過去。張閎偉看這二個凶煞，不知死活的來圍攻他，大發雷霆之怒，喝斥道，「嚇！該死的傢伙，就讓你們三個惡鬼，到地獄去團聚吧！」

他右手已經抽出腰間的軟劍，一式「鹞鷹翻飛」揮出，軟劍飛快地點頭翻轉，上下左右的擺動，一下子就把那些喪門釘打掉了。然後，劍式一轉，整個人凌空躍起，飛劍直刺，使出「鷹迴十三劍」中的必殺一劍，「凌空一擊」，以迴旋勁控制劍的走勢，發出加速度的萬鈞之力瞬間重擊，被鎖定的目標，幾乎都難逃一死。

這必殺的一劍，「凌空一擊」，出乎意料的，目標不是郝俅，而是朝著「閻厲」飛射而去。張閎偉知道，閻厲一身橫練的「五毒鐵骨功」，比一般的「鐵布衫」更厲害，可說是一身鐵甲了。所以，要用拳勁擊斃閻厲很困難。但是，再怎麼練鐵頭功，被飛劍凌空擊中，還是必死無疑。

張閎偉的飛劍，鎖定「閻厲」擊飛而去。左手隨即握拳，一式「霸王擊鼎」，向著「郝俅」的胸膛，正面擊出鷹博九轉神拳。他右手掌指，使著迴旋勁控劍，竟然還能側轉右臂，以臂肘發出一記「肘鎚」，挾著鷹博九轉拳勁，再度擊殺閻厲。

赫！好傢伙，這張閎偉，莫非真有三頭六臂之能！劍破喪門釘之餘，居然，同時向二位強敵痛下殺手。郝俅眼見弟弟毫無招架之力，就斃於張閎偉拳下。現在這勢如奔雷，重能撼山的鐵拳，轟天霹靂地怒吼著，向著他當胸襲來，嚇得他魂飛魄散，報仇的心思，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只想趕快逃命哪。

他不敢使盡全力硬拼，那是必死無疑，只敢以三分力道發出「腐心掌」，目的在阻卸鐵拳的勁道，而他的七分功力，則放在雙腳，轉頭拔腿狂奔逃命。虧得他如此應變機靈，才撿回了一條老命。然而，背心中了一拳，畢竟勁力難消，吐了一大口鮮血，自知內傷嚴重，顧不了閻厲的死活了，匆匆的跳上馬背，踢馬奔逃而去。

張閎偉以迴旋勁控著飛劍，鎖定「閻厲」的「頭」，在空中盤旋，完全就是一隻犀利的猛鷹，盯著獵物，不時作勢要往下刺擊。閻厲即使自恃全身硬如鐵，也不敢拿自己的頭顱開玩笑，用來試試到底是劍利或是頭硬。

這時，閻厲右手也亮出了他的異門兵器，狼牙棒，左掌不斷的抖動，催著「焚天毒掌」的熱勁，仰著頭盯著飛劍，身體像一具慢轉的陀螺，受到飛劍在空中盤旋的控制而轉動，他精神緊張，冒著冷汗，準備隨時揮棒發掌，封檔飛劍「凌空一擊」的攻勢。閻厲看到，郝俅中拳逃走，他也深自後悔，剛才對掌之後，沒有趁隙逃走，這次被飛劍鎖定，無法逃遁，真的是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了。

張閎偉的飛劍在空中，吞吐不定的盤旋，隨時作勢撲下刺擊，給閻厲很大的壓力，而他的「肘鎚」，卻後發先至，像錐子一般尖銳的氣勁，猛刺閻厲的胸腹要害。至此，自現身以來不發一語的閻厲，再度揮掌對幹，終於開口怒吼慘叫一聲，「龜兒子！」哈！原來堅硬如鐵石的鐵掌，也禁不住如錐尖的氣勁穿透直刺。他的手掌雖然沒有受傷流血，氣勁刺傷「勞宮穴」的痛楚，卻是他幾十年來未曾遇過的經驗。閻厲左掌被刺痛之際，全神貫注防禦飛劍的攻擊，也就出現漏洞。飛劍隨即痛下殺手，閻厲急忙揮舞狼牙棒，往上用力迎擊，他本來以為，可以將劍打飛掉，沒想到，這飛劍迴旋勁厲害，劃了一個圓弧，又飛繞到閻厲的腦後方，朝著玉枕、風府、風池諸穴位疾刺而下。這腦後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中者必死，也不必再急救了。這下子，閻厲根本無從閃躲，飛劍直刺閻厲後腦的死穴，閻厲，「看來」就此一命嗚呼哀哉了！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