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日
KP:
次日早晨,週五。經過前幾天的長途駕駛,這一夜好眠後的早晨簡直就像週末一樣。
加布里埃爾:
「阿諾德的事,不,應該說是報告吧,不知道威爾遜警長處理得怎麼樣了啊~這裡還是太過和平啦,他對於寫報告大概很陌生啊,哈哈!」
嘴上碎念著幾句,目的地為何很清楚,向希爾薇婭表示自己有事得外出一下,驅車往警長辦公的所在前去。
KP:
你的來訪似乎引起接待員警的注意,他很快地安排你到辦公室會見警長。
「馬丁內茲先生。」威爾遜和你握了手,他的臉色看起來頗為凝重,「事出突然,不過我得告訴你,我的友人,歐文,也就是我向你提過的那位偵探,失聯已久。這幾日我追查他的下落,雖然仍舊找不到人,但有一些他留下的資料……根據這些資料所記,他最後見過的人,可能就是希爾薇婭女士,因此警方或許需要她的證詞……哦,不過牽連不大,請她放心,只是例行錄供。」威爾遜放輕了語調,似乎也擔心希爾薇婭會因捲入案件而感到不安。
因涉及希爾薇婭,威爾遜向你展示部分調查資料,並尋求你們夫婦配合調查的意願。
首先是放在證物袋裡的筆記本,夾滿了剪報、紙條、註記,裡面是新舊不一的殺人案報導,跨度四十年前至二十年前,有殺人、自殺、全家被滅的案件。歐文用紅筆標了註記,依照編號檢閱可以發現,這些案件都有特蕾莎的參與或嫌疑、推測。
在筆記的最後一頁,他寫道,「我見到了希爾薇婭,開始詢問有關特蕾莎的事情,她的回答無懈可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從她身上找到年輕的特蕾莎的影子呢?我有一個非常不妙的想法……」
另外在資料夾的袋子裡可以找到一片信箋的碎片,有揉皺的痕跡,一部分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看起來年代久遠。它讀起來像是漫長小說的一小片段,主角是個精神疾病醫師。這個證物的重要性似乎不高,因此被放在很後面的頁數。
「『您看,醫生,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心感受不到的部分,我可以用大腦去模仿。』她笑得天真無邪,好像腳邊▉▉的哀號並不存在一樣。『她之前真的把我當成知心好友了,這是人生第一次。』
我毛骨悚然地看著▉▉▉▉。我終於明白了▉▉的話,這個女人是對他人沒有任何憐憫心的怪物。最讓我後悔的是,我被她▉▉▉▉所迷惑……是我教會了怪物戴上人類的面具。」
寫著這樣的故事。
加布里埃爾:
很神奇地,看著這樣的資料,心緒卻沒有絲毫起伏,早在圖書館翻閱資料時,以加布里埃爾的才智,這樣的連結說是難事,怕是連自己都笑不出來的差勁玩笑吶。
那麼,為什麼非到現在,才願意接受呢?
是因為過於光怪路奇嗎?
是因為自己太愛希爾薇婭嗎?
是因為自己過於膽小嗎?
是因為加布里埃爾實質過於愚蠢嗎?
是因為加布里埃爾實質過於聰慧嗎?
加布里埃爾到底,能不能去愛一個人?
加布里埃爾究竟,是否愛著希爾薇婭?
盤旋的諸多疑問,沒有打亂始終如一的一派輕鬆,神態自若地答應警長明日會帶著妻子協助筆錄,便踏著輕吟的步伐踏上返家歸途。
回到家中,雖然時間尚早,又主動向希爾薇婭提出,想品嚐她的拿手好菜──那品美味的魚湯。
KP:
廚房傳出陣陣湯滾沸的聲響和馥郁香氣時,這裡彷彿還是你再熟悉不過的那個家。
你想起每個週五,希爾薇婭都會為你準備這道魚湯,說是要犒慰你一週工作的辛苦。不過,你主動提出要求時,她還是很高興被你惦記著--看起來是那樣。
比平時稍早一些,晚餐菜餚陸續端上了桌,擺在正中的便是那道雪白色的魚湯,冒出引人食慾的熱氣。
加布里埃爾:
望著裊裊升騰的熱氣,就像眼前的希爾薇婭如此令人熟悉,我想自己的表情肯定也與平時無異。
就算是這樣的我,也不得不承認受到了神的感化,否則就不會被禁錮在愛與寬恕的責難裡。名為加布里埃爾的男人,若是將他的本質攤在陽光下,在中世紀將會被送往刑架上──異端,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詞彙了。
那麼──
倘若萬物皆由上帝所創造,那必然有其意義。
那麼──
倘若神愛世人,則愛就該長存心中。
望著希爾薇婭露出微笑。
啊啊~這樣啊──加布里埃爾·馬丁內茲,一直在『欣羨』他人啊,羨慕那些至今為止被自身當成食糧的人們。
普通地感受情緒、普通地成長、普通地過上一日又一日平靜的生活。
──我和『希爾薇婭』是一樣的,擁有相同的願望。
「哈哈哈哈哈哈!那麼,我能做的,不是很明白嗎?」仰天發出狂笑。
KP:
希爾薇婭被你嚇了一跳,舉到一半的湯匙被放回碗裡。「怎麼了?親愛的?」她疑惑而有些擔心地看向你,眼神裡關懷備至。
加布里埃爾:
「哈哈……啊啊~沒事,沒事的。」笑聲在妻子關懷的視線裡趨緩,站起身子,溫柔地將其擁入懷裡。
「那個,叫做薇塔的孩子,之後把她接過來吧,我想要的,妳已經全部賦予我了,希爾薇婭。因此,我也會為妳付出妳所想的,不論妳是誰~妳是什麼~妳都是我的『希爾薇婭』。」
KP:
你提到薇塔的名字時,希爾薇婭在你懷中輕顫了一下。
「……您在,說什麼呢?」希爾薇婭的聲音也在顫抖。從你認識她起,她對任何人,對你、自己的丈夫,或是鄰里相識,都是那麼優雅而從容。她從來不曾有過一絲失儀--直到此刻,似乎終於展示在你眼前了。
「薇塔、那個孩子……我……」希爾薇婭拼命搖頭,「您不會接受她的。」
加布里埃爾:
「為什麼輕易如此斷言?如果她是妳的孩子,或者她是妳,我都沒有理由不接受,就像妳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披著輕挑而隨興的皮,學著在無趣的世界和這些常人們苟活,是妳──希爾薇婭,給了我這種平凡的生活。那麼,這樣說吧~我想給妳任何妳想要的,想要平凡也好、想要離經叛道也行,就算是我的命,也可以。」
KP:
「我只想過平凡安穩的生活。」希爾薇婭的語氣像是懇求,她猶豫地看著你,嬌豔的唇瓣失了血色,冀望你的寬容,但又惶恐不安。「不錯,薇塔是我的女兒……所以您才更不可能接受。即使您用一時的愛情接納了她的存在,可是,愛情是會消磨的。她日復一日地出現在您的眼前,您真的不會對她、對我有所猜忌,懷疑我過去的經歷……」
希爾薇婭悵然地笑了,「天底下又有哪個男人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我要如何相信,您真的不會捨棄我、我們。」
加布里埃爾:
「薇塔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希爾薇婭。只是,我想就算是像我這樣的男人,面對自己的愛人,還是希望她主動向我坦白呢。再過幾年,薇塔那孩子也會變得得跟妳一模一樣吧?畢竟是妳的女兒,啊啊~就像妳跟特蕾莎修女。」
放開了希爾薇婭,自顧自地盛起魚湯品嚐。
「那麼,反過來說吧~妳要如何才願意相信我的真心不變?我能給的保證嘛,嗯嗯……啊對了,請妳每天煮魚湯,怎麼樣?不管多少我都會喝乾淨的,不疑有他。」
KP:
你提起了特蕾莎,又提起魚湯。希爾薇婭的眼裡變幻莫測。
她溫柔地笑了,用極其柔軟的聲調說,「那麼,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去看看薇塔那孩子吧。」
加布里埃爾:
「當然~很高興妳願意相信我,希爾薇婭。」轉過頭投以溫柔的微笑。
「這是我的榮幸,馬丁內茲夫人。」
KP:
這一晚,氣氛還算是平和溫馨,可是在同榻而眠時,你第一次感覺到夫妻之間隱約有一道隔閡。你們各自懷抱心事入睡。
第十八日
KP:
週六早上,你依言帶希爾薇婭跑了警局一趟做筆錄。或許是剛經歷過昨晚的談話,這次希爾薇婭並不和從前一樣,坦然自若地和你形同夫妻恩愛。她有點緊張。
而你什麼也沒做,恰如一位關懷而體貼的丈夫,陪伴在她身旁,聽員警例行詢問,做了簡單的筆錄。
離開警局時,希爾薇婭才放鬆了神情。
你原本準備駕車往圖書館,希爾薇婭卻指示你前往湖畔的方向。距離那座林中小屋不遠的湖邊,薇塔正在那裡等待著你們。你也許想向她打招呼,希爾薇婭溫柔地按住了你的手。
接近冬季了,夕陽垂落得很快,沉下地平線之際,滿目紅光。不過十分鐘而已。你在剛剛轉暗的天色裡,依稀聽見喀喀的、奇怪的聲響。
是薇塔。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你,與希爾薇婭只有幾分相似的臉頰腫脹變形、迅速地撐破了人類脆弱的軀殼、膨脹成巨大的詭譎魚頭,身軀抽出長芽,蜿蜒成一條一條的觸手。空氣中微微瀰漫沼澤的腥濕氣味。
眼前沒有了那位喜愛讀書的小女孩身影,只有畸形的怪物。
《SAN CHECK》
《1D100 ≦ 75:84 →失敗》
《1D6,請。》
《1D6:2》
你心生恐懼,但是眼前的怪物--在原地絲紋不動,沒有攻擊你。
在你身旁的希爾薇婭神色自若。
加布里埃爾:
異常的光景,就算是自認異常的自己,都為之顫抖。
恐懼嗎?還是興奮?素以理性自豪的博學者,第一次如此迷茫,深陷在未知的泥沼裡。
KP:
希爾薇婭牽起你的手,溫柔地望著你,輕輕地摩娑你的手背。
「回去吧。」她輕聲說道。你本能地聽從她的話語,轉身之時,身後也傳來泥濘上拖行的聲響。
夜色遮掩的樹林裡似乎沒有出現過一個龐然大物。
希爾薇婭牽著你回到車上。「看過了那個孩子,應該能明白我說的話了吧?」她像是很關心你的狀態,輕聲詢問。「我不能讓她跟著我生活,是不得已的……看過了這些,您還能接受我這樣的妻子嗎?」
加布里埃爾:
「妳能告訴我全部的實情嗎?」
第一次,人生的第一次,說出的話語裡,有著些微的震顫。
KP:
「……。」
希爾薇婭靜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曾經……被邪教組織所迫,在我身上施加了儀式,生下了薇塔。」
「為了逃離他們的掌控,我帶著薇塔不斷轉移城市居住,後來遇上了你……你問我要不要和你一起生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想要的安穩生活,所以猶豫了很久。到昨天為止,我認為我的選擇是對的。」希爾薇婭微笑了一下,笑意斂了下去。
「特蕾莎是邪教徒的一員,我不知道她身上是否也施加過秘術,在某次被她發現我們的蹤跡時,我讓薇塔將她殺害了。為了能夠光明正大地生活在眾人面前,我盜用了『希爾薇婭』的身分,裝作她還活在這世界上。」
「只有薇塔是秘術下的產物,我沒有辦法為她偽造身分。」
加布里埃爾:
「這就是,全部的實情嗎?」
KP:
「您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希爾薇婭的語調如往常溫柔。
加布里埃爾:
「希爾薇婭,我還能這麼叫妳,沒錯吧?那品魚湯,真的很美味,謝謝妳每次特意為我準備。妳的反應裡,有著對這道佳餚的執著,那麼,如果我持續品嚐,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KP:
「如果我說,那品魚湯將會帶給您安詳平靜、毫無異狀的死亡,您相信嗎?」
希爾薇婭微微一笑,「您還願意喝嗎?」
加布里埃爾:
「唉呀,妳想殺了我嗎~」漫不經意地回答,似乎回到兩人平時的嬉笑對談。
「我會給妳答覆的,希爾薇婭~但我希望妳能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一切,對,是一切。妳也說過,妳的丈夫神通廣大啦~試著相信妳的老男人嘛!」
KP:
「如果您想毀了我平靜的生活,或是您不能夠給予我足夠的保障,我總得要為我和薇塔打算呀。」希爾薇婭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
「放心吧,那品魚湯並不致命,它只是會讓您聽從我的命令罷了。做為我忠實的僕人……」希爾薇婭的神情仍然溫婉多情,吐露的話語卻是聞所未聞。
「還是,您願意讓我招攬更多的僕人呢?如果您能夠保守秘密的話,您也可以保有自己的……選擇。」
加布里埃爾:
「如果妳只是想要平靜的生活,又為何需要這麼多僕人呢~這個我就得拒絕了,我可不能忍受我的希爾薇婭,有除了我之外的俘虜。」
KP:
聽了你的話,希爾薇婭笑得很開心,並不介意你的佔有慾。
「說得也是,忠誠的僕人只要有一個就夠了,他會確保我的生活不受打擾,平靜……直到永遠,對嗎?」
希爾薇婭展露甜美的笑容,輕聲說,「那麼,我們回家吧?」
加布里埃爾:
陷入沉默,沒有馬上為希爾薇婭反問給出答覆。
「哈哈哈哈……」只是,帶有深意地笑了。
「能請妳聽我嘮叨幾句嗎?夫人。」
KP:
希爾薇婭不解地望著你。
加布里埃爾:
坐在車內,透過車窗筆直地望著外頭,加布里埃爾開始一段頗長的《自述》。但跟曾經的自己不同,這次,並沒有在最後作出註解。
「我要謝謝妳,希爾薇婭~哈哈哈哈,妳是最棒的!」
打破了神的框架、否定了神的存在,讓加布里埃爾逃離了神愛世人的責難,第一次讓他有了不解、第一次讓他有了震顫、第一次讓他有過恐懼,也是第一次,面對愛人深不見底的本意,他因看不透而感到欣喜。
「我認為,我們是同類,希爾薇婭──異端的伴侶,只會是異端。」轉過頭,直面那雙海藍色的眼眸。
「從妳進入我的視線那一刻開始,我就是妳的僕人了。回去之後,請妳繼續為我準備魚湯啦~啊,腰痛的時候,也麻煩妳了!我們會在我們熟悉的家裡,過著熟悉的平靜生活,直到永遠,我的希爾薇婭,至少到我生命走到盡頭為止。那麼~能不能請美麗的夫人,也再次給我一點承諾呢?」
語畢,湊過臉,如同幾日前欲離開愛巢時,親吻夫人。
KP:
「您想要什麼承諾呢?」希爾薇婭柔順地接受了你的親吻。
加布里埃爾:
「唉呀,我還以為我已經說地夠明白了耶?」
說著話同時,發動了引擎,往熟悉的家駛去。
「一如既往地平靜生活,希爾薇婭,妳期望的,也是我期望的。」
KP:
「那是我唯一的心願,為此我願意做任何事。」希爾薇婭的語調無比認真,你確信那句話的真誠和重量。「既然是我自己的心願,為何要為此做出承諾?好吧,若這是您的請求。」希爾薇婭注視著你,你們凝視彼此良久,達成共識。
加布里埃爾:
「那麼~回我們甜蜜的家吧,夫人。」
結局
那之後,你和希爾薇婭和好如初,成為了鎮子裡的模範夫婦,人人稱羨。
魚湯似乎沒有任何副作用,你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健康,如果有幸,還可以陪伴希爾薇婭很長的時間。
薇塔終究不能融入到社區裡,每逢夜晚降臨,她就會現出真身。你幾次試圖向她表達善意,薇塔總是不冷不熱,淡淡地相處,話也不如從前多了。
你回到學校授課,發現布朗一家在你拜訪孤兒院的那幾天當中舉家搬到外縣市去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薇塔越來越顯得孤僻的原因吧。
許多年過去,你遲遲沒有迎來生命的終結。你們已經搬過許多次家。
鏡子裡,你的眼球漸漸突出,頭髮開始脫落,皮膚日漸轉綠、又濕又冷、長出鱗片……在你照鏡子的時候,希爾薇婭從身後抱住你,鏡中的她依然優雅美麗,溫柔多情,好像根本不在意你已經變成了一個青蛙人一樣……
「你並不是達貢的信者,你是我的信者,親愛的,加布里埃爾。」
Normal End3 My Sweet Fam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