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日本的時空膠囊系列||金閣寺的故事(1)-足利義滿-將軍的怪怪屋退休宅

前一陣子在網路上看到了一篇報導，內容提到了京都這兩年因為受到疫情的衝擊，觀光客銳減，因此重創財政收入。例如橫跨在鴨川上的三條大橋(就是星巴克旁邊那座橋)，現在已經高齡70歲了，雖已到該修補的年紀，但京都市卻籌不出經費來。京都市長也說如果這樣的狀況持續下去的話，非常有可能在10年後就宣告破產，而我們以後如果去京都，就只好跳烏龜過河了(好像也不錯?恩?)。有鑑於此，我們這一篇就帶著大家回到京都，來看看日本國內修學旅行一定會安排的、也是外國人首次造訪京都時，一定不會錯過的經典寺院之二-金閣寺與銀閣寺。以下希望可以藉由這兩間寺院的幾個背景小故事，讓去過的人可以了解更多，沒去過的人則因為了解而更想去，並期待我們可以趕快回到可以自由跨國旅行的那一天吧。

金閣寺與銀閣寺都是位於京都的禪宗寺院，兩者的建立時間分別為十四世紀末期(1397年)與十五世紀末(1490年)，前後相差了將近100年，但都屬於日本的室町時代。金閣寺是在室町時代極盛時期所建，當時掌權的是第三代將軍，叫做足利義滿；而銀閣寺則建於整個時代中最混亂、也最貧窮的時期，掌權是第八代將軍足立義政(義滿的孫子)。這兩間寺院卻分別代表了室町時代發展的最巔峰與最低谷時期，所以如果我們先去看過金光閃閃的金閣寺之後，再去到銀閣寺時，難免會感到有點失落。以下，我們會透過這兩位將軍的時代背景，以及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人生故事，來了解這個時代是如何由盛到衰，又是如何從璀璨的金閣走向仛寂的銀閣。

室町時代屬於日本歷史上的第二次由將軍掌有實權的幕府時期(註1)，不同於其他幕府時期的英雄人物皆為第一代將軍(也就是公司的創辦人)，在室町幕府所統治的整個時間軸裡(1336年－1573年），最為人所知、且站在山頂上的人物，並非第一代將軍，而是建立金閣寺的第三代將軍-足利義滿。在足利義滿接下將軍任職之前，天皇家族中的男人們正因為搶奪天皇寶座而打得七葷八素，甚至還分裂成南北兩個政權，出現日本史上唯一有兩個天皇存在的時期(南北朝時期)，北邊在京都的天皇說我才是正統的，因為我有寶座；南邊在奈良的天皇說我有三神器，我才是正統的。兩邊最後就像為了棒棒糖而打架的小朋友一樣，乾脆把棒棒糖掰成一半，兩個一起吃；兩邊的天皇最後達成協議，不然這樣，我們輪流，這一屆我們這邊當天皇、下一屆就換你們家。這樣混亂的局面，前前後後共維持了58年之久，一直到了足利義滿的時候，才成功說服了南邊的天皇把三神器給交出來，自此之後，北邊的天皇同時擁有了京都的寶座與手握三神器，成為了「完整」的天皇，南北分裂的局勢也才從此告一段落。

此時，原本就是幕府體系中的BOSS(將軍)的足利義滿，因為對南北朝統一有功，且他跟原本北邊的天皇(後小松天皇)感情不錯，所以在南北朝統一的兩年後(1395年)，便被天皇受封為「太政大臣」(朝廷裡最高的官階)。這可是繼小平之後第二個獲得這個官位的人，也是整個室町時代中唯一順利當上朝廷體系中BOSS的將軍。同年，他就決定把將軍的位置讓給兒子(但實權還是在他這個將軍老子手上，所以他兒子超不爽他的)，自己則隱居出家，以掌控當時的宗教勢力。簡單來說，足利義滿算是同時掌控了武家(軍事)、公家(政權)與宗教等三大勢力的超級大BOSS。

足利義滿在退位隱居之前的住所，就在今天的京都御苑與同志社大學附近的「北小路室町」這一帶，這塊地曾經是貴族(室町家的花亭與今出川家的菊亭)的宅邸，後來也因崇光上皇曾在此住過，因此被稱為「花之御所(天皇的住所)」。最後，這塊地轉為足立義滿用來辦公用的行政中心，所以我們現在口中的「室町幕府」的名稱就是從這塊地取名而來的，就如同將鎌倉視為據點的「鎌倉幕府」一樣。

而足立義滿退位之後，便開始創建他的度假別墅「北山殿」，也就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金閣寺。這位假退休的大老闆，其實根本還沒放下他的野心與慾望，所以金閣寺表面上是他的退休宅，但實際上根本就是他用來遠端視訊遙控現任小老闆(他兒子)的辦公室。我們現在常常提到的「金閣寺」，其實只是方便介紹而使用的暱稱，其實原本這座禪寺的全名叫做「北山鹿苑禅寺」。其中，「北山」是這座寺院的山號(註2)、「鹿苑禅寺」則是依照足利義滿的遺言，將度假別墅改成禪宗寺院，並以他的法號「鹿苑」冠名而成。

雖說足利義滿是室町時代的第一大BOSS，但其實當時的將軍所能掌控的兵力與權利，並不如之前的鎌倉幕府一樣大，所以，無論是天皇也好、將軍也罷，都必須靠著跟一些勢力比較大的地方大名(類似中國的諸侯，我都簡稱他們為地方角頭老大)聯盟，以聯合政權的方式，巧妙地互相制衡。因此，如果要以一個現代的用語來形容他的話，應該可以說他「EQ很高」，除了常常要送個禮給天皇搏感情之外，不時還得跟各地方的角頭老大去居酒屋喝一杯。如此高超的政治手腕與四面玲瓏的個性，我們也能從金閣寺裡的主角「金閣」裡看到。

如果你仔細研究過「金閣」中每層樓的建築形式，你就會發現他巧妙地把各個他想討好的客戶，一一都放進來了。以下，我們可以從「金閣」的一樓開始往上看起:

★一樓 法水院:寢殿造，這種建築形式是從平安時代流傳下來的，多在天皇或貴族的宅邸才看得到。屋內空間鋪滿木地板，當有權勢的人入座時，才會鋪上塌塌米坐墊；同時，屋內空間內不會有明確的隔間，如果真的需要區別使用空間，就會使用屏風或是簾子來做區隔，金閣的中央則是供奉了寶冠釋迦如來坐像與足利義滿的坐像(建造當時應該是還沒有)；最後，會使用一種叫做「蔀戸(しとみと)」的上掀式窗戶，用以隔絕陽光跟雨水，一旁還有凸出來的一塊小涼亭叫做「釣殿(つりどの)」，除了可以露營烤肉、喝酒賞月之外，也能用來當作搭船遊湖時的小碼頭使用。

★二樓 潮音洞:武家造，這種建築開始於武士大量出現的鎌倉時代，主要出現在將軍與高階武士的家中。隨著時代的演進與空間主人的改變，室內開始出現了不同使用目的的房間，在金閣中隔出了兩個空間，左邊有小陽台的空間內供奉有觀音菩薩與四天王像。最後，窗戶也改以左右推拉式的為主。現在我們會看到這一層的外圍貼滿了金箔，但曾經有看過文獻提到，最初版本的金閣中，這一層其實是沒有貼金箔的。

★三樓 究竟頂:禪宗造，這種當然是從中國傳入的佛教建築，裏頭安放著佛舍利。建築外觀上最明顯的特徵就是花頭窗，且與樓下兩層不同，這一層樓裡裡外外只要是視線可及之處(包含天花板)，全都貼滿了金箔，而且上頭還站了一隻跟宇治平等院很像的金色鳳凰。還好這一層面積比較小，所以不用像二樓一樣這麼花錢XD。

想當年，在我還不太懂事的時候，看到金閣的照片時往往就只是被他金光閃閃的樣子所吸引，然後單純地覺得好日本啊~但後來在了解了每一層樓的差異並仔細觀察之後才知道，這棟建築其實超怪的。隨便舉例，如果現在我們在路邊看到一棟建築，一樓走的是傳統三合院風、二樓走的是眷村風、三樓來個當紅的清水混凝土空間好了，然後在適當地貼上一點金箔...，你說，這是不是怪到可以把紅及一時的龍潭怪怪屋給比下去了XD。而足利義滿之所以會這樣設計，現在許多人的說法是認為，他想藉由金閣的建造，以顯示並穩固他在皇室(1F)、武士(2F)與佛教(3F)等三個領域中的BOSS地位；但也有人認為這是想讓不同領域的人來的時候，都能很開心地看到自己熟悉的建築樣式與空間，所以金閣其實是他那高EQ的證明；甚至還有人說，他把這三個元素放在一起，可能是想實現皇室、武士家族與宗教領袖合一的夢想。無論原因為何，NANA可以確定的是，「金閣」在當時絕對是第一怪的怪怪屋。

註1:日本史上共經歷過三段由將軍掌權的幕府時代，第一段是源賴朝所建立的鎌倉幕府；第二個是室町幕府；第三個則是由德川家康所建立的德川幕府(或稱江戶幕府)。

註2:以前在隋唐時代，為了分辨在不同山頭上擁有相同名稱的寺廟，所以會在寺廟名稱前面加上所在地的山名，後來沿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