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日本的時空膠囊系列||江戶時代的貓奴浮世繪師-歌川國芳(2)

延續上一篇我們聊到充滿創意的歌川國芳，如果我們把時間回轉到他的年代，就會發現他的創意其實是被環境所逼出來的。這次，我們就來看看他如何用他的幽默感與永遠不老的玩心來突破困境，創造出能夠超越時空，同時能讓江戶子與現代人都能會心一笑的作品吧。

話說好不容易藉由水滸傳人物系列在浮世繪界創出一番名號的國芳，其實在40歲左右遇到了一個人生中的超級大難關-江戶幕府的「天保の改革 (1840)」。當時因為經濟不景氣，江戶幕府下了一道很北七的政策，要大家不准吃喝玩樂、不准奢華度日，而第一個被拿來開刀的行業，當然八大行業，舉凡男人的歡樂地-吉原遊郭，還有看電影(歌舞伎)等等的活動當然都被禁止。而用來宣傳這些行業名人的廣告業-浮世繪，當然也受到波及，如果浮世繪師被查到有畫相關主題的作品，不僅要罰錢，嚴重的還要處以「銬手鐐」之刑50天，讓你根本無法拿起畫筆作畫，像當時整天泡在吉原遊郭裏頭，以美人畫著名的喜多川歌麿就曾被處罰過，歌川國芳當然也不例外。然而，就跟他所景仰的怪咖偶像-葛飾北齋一樣，他也是一個除了畫畫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沒在CARE的怪咖。就在這道奇怪的禁令之下，國芳可說是想盡了各種方式，勇闖禁令的模糊地帶，進而創作出了一系列的作品，無論是上一篇我們提到的拼接畫或是騙人畫，或是以下我們要介紹的「戯画（風刺画-用幽默的手法來呈現各種畫面或諷刺社會現況的畫作）」，幾乎都是在他40歲以後才創作出來的作品。

在歌川國芳的戯画中，他大量地運用了最愛的貓咪或是將各種蔬菜擬人化，以取代歌舞伎演員；用麻雀或貓咪重現吉原遊郭裡的遊女與遊客；用女人的各種裝飾品取代要去看花火大會的老百姓。當時的民眾看到這些畫幾乎都懂得他想表達甚麼，當然，江戶幕府也知道，但因為他沒有「明確地」違規，所以只能偶而罰他一點錢，了不起叫他寫個理由書，真的是氣得牙癢癢的又拿國芳沒辦法。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幾幅有趣的作品吧。

這是一幅畫在扇子上的畫作，畫面左上角可以看見吉原遊郭裡的遊女們，全都變成了貓女。而在外頭拿著扇子的應該是武士貓(因為有配戴武士刀)，抬轎的貓咪則裸露上半身，看起來像刺青的圖案，其實是三花貓的紋路。有趣的是可以注意看一下貓咪身上衣服的花色，右下角有一隻穿著的是蛤蜊的花樣、左下角的黃色虎斑貓穿的則是金幣的花樣XD。同時，可以注意到整個畫面裡頭，除了穿著金幣衣服的虎斑與一隻黑貓之外，其他全部都是三花貓，我猜歌川國芳應該不知道三花貓大部分都是母貓這件事情吧?另外，神奇的是，畫面最左邊居然出現了一隻剪耳貓，難不成...，應該是我想太多了。

這張浮世繪與上面的貓咪團扇繪構圖類似，但因為畫面更大，所以國芳可以揮毫的空間也更多了。原本的貓女現在全都變成了麻雀女，裡頭的麻雀當然是代表遊女，而外頭的麻雀潮則是表示洶湧的人潮，有人潮的地方當然就有生意，所以畫面的右下角還有賣點心與髮飾的攤販來湊熱鬧，左邊則有抬著下酒菜的服務生來回走動。左上角的遊女麻雀手裡拿著錢正準備遞給柵欄外頭的攤商，看起來應該是買小點心吧?而畫面右邊也能看見半裸著上半身的抬轎刺青麻雀穿梭在麻雀潮中，從他身上可以看到麻雀頭與人身之間是怎麼轉化而成的。這幅象徵吉原遊郭裡熱鬧景象的畫，不僅是看起來無比熱鬧，彷彿也能聽見一群麻雀啾啾啾地叫著，簡直就是一幅有聲音的畫。

這幅畫中雖然以貓咪取代歌舞伎演員，但其實每隻貓身上都留有每個歌舞伎演員的特徵，好讓大家一眼就知道是誰。而且仔細看看每位演員的畫框，都是綁有鈴鐺的貓咪項圈呢。

在國芳的浮世繪中，最有名也最可愛的戯画，應該就是「金魚づくし」系列了。這是他結合了江戶時代大家養金魚來當作寵物的流行趨勢，加上當時有名的「百物語」所繪製的幽默小品。所謂的「百物語」就是點亮一百根蠟燭，然後聽一百個怪談故事，每聽完一個故事就吹熄一根蠟燭，等最後一根蠟燭被吹熄之際，妖怪就會出現。畫中來喝魚缸水的貓就是象徵妖怪，而魚缸裡的金魚們有的表情驚恐、有的嚇得落荒而逃，跟聽完百物語後看到妖怪的人們一模一樣呢。

這也是一幅畫在扇子上的畫作，畫中可以看到後面有一座梳子變成的橋。正中央有一對母女正開心地要前往欣賞煙火，小朋友是當時女人頭上的髮簪、媽媽的臉則是一面鏡子。而在河面上綻放的花火則是由各式各樣的髮飾所構成。簡單來說，這是一幅女人的化妝道具與裝飾品從化妝包裡跑出去看煙火的畫面XD。

這幅被我稱為「蔬菜版歌舞伎」的畫，代表的是「石橋」這齣歌舞伎中非常有名一幕「連獅子」。大家在電視上可能看過的這個畫面，帶著長長的紅髮或白髮的歌舞伎演員，為了演出被牡丹挑逗而起舞的獅子，他們必須奮力地甩動他們的長髮，這是一項非常高難度的技巧。而在蔬菜版歌舞伎的畫裡頭，主角卻變成了來回甩動玉米鬚的...玉米先生XD。瞧瞧他在畫面中充滿自信的表情，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真的忍不住噗哧一笑。而一旁負責吟唱的太夫與吹笛者，則分別由茄子(我覺得比較像香菇)與番薯來擔綱，不知為何，現在看到這畫面還是莫名地想笑。

跟一般我們印象中純觀賞式的「正常」畫作不同，國芳的作品除了上述將猜謎遊戲融入畫作中之外，常常還會將一些好「玩」的點子藏在畫裡，讓你在欣賞完之後仍會懷疑自己的眼睛，來回反覆地多看幾次。下面我們就找幾幅作品來讓大家玩玩看嘍。

★影絵:一種畫在團扇上的畫作，由於扇子有兩面，國芳就藉由這種特性來畫出兩面的關聯性。例如下面這張作品，從正面(左圖)看起來就是幾隻在胡鬧的貓，但從背面看才知道原來這幾隻貓的影子，分別變成了般若(能劇中憤怒女鬼的臉)、貓頭鷹與獅子臉，其中貓頭鷹在當時被視為是可以擊退傳染病天花的吉祥物之一。

★兩面相:顧名思義，這種浮世繪就是讓你正著看、反著看都可以的畫，而且隨著你看的方向不同，所看到的人物也不一樣，國芳也很認真地在同一幅畫上簽上兩次名，讓你無論怎麼看都能看到他的名字。

最後有關歌川國芳還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有關他擁有預言能力的都市傳說...。我們可以先來看看下面這幅浮世繪，尤其是最右邊的人手上拿著的那把傘，傘面上寫了幾個字「千八百六十一番」，也就是「1861號」的意思。這數字究竟代表著甚麼?在江戶時代真的有這樣的雨傘設計嗎?這些雖然都不得而知，但1861這個數字，卻剛剛好就是國芳過世那一年的西元年號。按照常理推論，當時幾乎是長年半鎖國狀態的日本，應該不會使用，也不太了解西元年號才對，但國芳居然在他的畫裡預知了自己的死亡年份，不知道這只是巧合?還是…?

除了雨傘圖之外，還有一個至今仍無人能解的謎，就是下面這幅作品「東都三ッ股の図」。畫中出現的河川就是我們現在去東京一定會看到的隅田川，而右下角的船大工正在用火烤船底的木材，這是當時用來防腐的一種工法。而圖面左邊深處有一座橋，橋的旁邊有兩座塔型的建築物(可參見放大圖)，這正是許多日本人到現在都還在嘗試著考證的謎題之一。在當時江戶幕府的嚴厲管制之下，照理說是不能在沒有申請的前提下建造如此高的建築物，而左邊那座比較矮的塔，經過不少日本人嘗試著用不同畫家的作品與文獻查證後，結果顯示那是一座火見櫓(用來判斷火災發生地點的高台) ，對於時常發生火災的江戶來說，這樣的建築存在是非常合理的。所以，怪的是右邊那座比火見櫓還高的塔型建築，有人拿來比對現在的地理位置後發現，天啊~居然跟晴空塔的位置不謀而合，難不成歌川國芳是從現代穿越回江戶時期的畫家，然後偷偷把晴空塔給畫進作品裡嗎?還是他真的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就像他能是先知道自己的死期一樣，也預言了未來晴空塔的興建呢?當然，也有不少否定的論點存在，有許多學者認為那只是當時的人為了挖井而建的臨時高塔建築，無論如何，這幅畫在晴空塔剛落成時造成了一股解謎旋風，至今仍是一個流傳在東京的都市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