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日本的時空膠囊系列||北條政子-歷史上的惡女?還是當代了不起的女企業家?

上一篇我們聊到，原本身為一介流放罪犯的源董，在押對寶、娶對老婆之後，就在岳父北條時政，以及來自於各地的源氏兄弟協助之下，白手起家，逐漸踏上成功之路，將原本只是間小企業的源氏保全公司，逐漸擴大成一個可以跟天皇一起坐在沙發上，並足以影響國家發展的大企業「幕府」。同時，由於有前面平氏保全公司的前車之鑑，源董認為如果把公司總部設立在當時的首都「京都」的話，這些原本驍勇善戰的屬下們，便會像平家貴公子們一樣，開始攀權附貴，逐漸弱雞化(貴族化)；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讓自家人跟天皇家走得太近，以免再次被捲入天皇家的爭權奪利的是非中，間接惹來殺身之禍；最後，如此遠離京都，天皇家也比較不會有被奪權的威脅感，兩者才能和平地一起在沙發上坐得長久。就這樣在種種的考量之下，源董將公司的總部設立在距離伊豆不遠的鎌倉，因此他所創立的公司，也被稱為「鎌倉幕府」。這間公司雖然是源董歷經千辛萬苦所創立的，但很不幸地源家人最終富不過兩代，這龍椅沙發還沒完全坐熱，就讓給了老婆北條政子與其娘家的人馬來續坐了。這次，我們這次就來聊聊這位在日本歷史上名氣完全不輸他的老婆-北條政子。

感情事業兩得意的源董，在企業逐漸擴張之際，幫他生下了幾個孩子，除了讓岳父不得不承認兩人婚姻的大女兒-大姬之外，他的老婆北條政子也陸陸續續為他生下了兩個男孩與一個女孩，共計兩男兩女四個恰恰好的組合。雖說源董與北條政子是當時少數又前衛地「自由戀愛結婚」，但在那個年代，為了確保能夠傳宗接代不漏溝，每個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可說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源董當然也不例外。話說，政子在懷第二胎(源賴家)的時候，源董在人家還大肚子的期間，就搞上了另一個名叫龜之前的女生。這個龜之前是源董還是流放罪人時期就認識的女生，與性格強烈、敢愛敢恨的政子不同，龜之前是個又美又溫柔的女人。但怕老婆俱樂部的源董知道，他這個大老婆非常愛吃醋，所以跟龜之前約會都是偷偷來的，不管是在外面偷吃，還是帶回家偷吃，源董都吃得很小心。直到有一天，他們秘密約會的事情還是被傳到了政子的耳裡，政子整個大怒，並派人到龜之前住的地方，噴漆、扔雞蛋、砸人家家裡...。而得知這件事情的源董，覺得實在是太丟臉了，也追查出告密的人(政子的繼母)並做出懲罰，就這樣，兩夫妻吵架吵到波及身旁的人，兩人的婚姻生活也變成了街頭巷尾在茶餘飯後的話題，慢慢地大家開始給了政子「惡女」的稱號。

在當時，還是一夫多妻制被視為是理所當然的平安時代，身為大老婆的，就算知道老公在外頭偷吃，甚至叫uber eat外帶回家吃，基本上大多只能在家裡默默哭泣，哀嘆自己怎麼這麼可憐...。但政子這個在歷史上被稱為「惡女」的大老婆，當初可是為了源董違背老爸的意思逃婚、甚至冒著整個家族都有可能被殺頭的風險，才如願跟源董長相廝守的，如此強烈的愛，怎麼可能跟一般弱女子一樣在家哭哭啼啼，當然是要讓全世界(尤其是她老公本人)知道，你除了我以外，別想再偷吃任何人。因此，源董自從龜之前之後，就不敢再(叫外送回家裡)偷吃了，雖然還是有去外面繼續偷吃，但吃完之後剩下來的證據(私生子)，全部都會處理得一乾二淨(送到鄉下去隱姓埋名過一生，或送到寺廟裡出家當和尚)，以免大老婆政子會再度抓狂而大鬧辦公室。

西元1199年，源賴朝51歲時因摔馬而死(也有一說是被暗殺死掉的)，政子依照當時的習俗出家為尼，同時，他們的大兒子-源賴家-接替老爸坐上了L型沙發龍椅(被任命為第二代征夷大將軍)。而政子則是站在龍椅後頭，在大兒子上手接管企業之前，以輔助者的角色(尼御台)協助他，好讓他順利上軌道。然而，這種大型企業接班的過程，可不像表面這樣順利，背後可說是暗潮洶湧。由於政子這個大兒子實在不成才，不僅沉迷於蹴鞠(可以想像成平安時期的踢足球運動)，還曾憑著自己富二代的身分，搶人家的小妾；此外，他還重用了跟自己家族絲毫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奶媽的老公)，就像許多大型企業裡會分派系一樣，此舉加深了不同派系之間的嫌隙，搞得整間公司烏煙瘴氣的。我們能想像一下當時的畫面，大概就是源賴家跟天皇一起坐在L型沙發上，悠閒地看足球比賽轉播，但在沙發龍椅的後頭，奶媽一家族的人、媽媽北條家一家族的人...一堆人扭打在一起，有人說源董這個大兒子不適任，得換二兒子才行；也有人說大兒子很好啊，他繼續當老闆，我們來協助他就好(大兒子當然靠勢這一群長輩)...。大家都想在龍椅後面亂成一團的結果就是，他老母-北條政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對於如此亂搞的大兒子非常頭痛，深怕他把源董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搞垮，也深怕龍椅後頭亂成一團的畫面，讓其他覬覦鎌倉幕府的勢力趁虛而入。因此，政子果斷地下令，把這個大兒子軟禁在伊豆修禪寺裡，並想辦法「處理掉」跟源家、北條家沒有關係的閒雜人等，最後則是跟天皇再次提出營業負責人變更申請，改立老二-源實朝-為第三代征夷大將軍。

這個老二-源實朝-就任時的年紀了不起也才12歲，想也知道這樣歲數的孩子突然被任命為董事長，且馬上就要他管事，這是不可能的。因此，龍椅後頭的爭執仍舊持續，只是吵架的人變成了全是北條家自己人了。例如已經被軟禁在伊豆修禪寺的大兒子，沒多久後居然被他的外公(北條時政，也就是政子的爸爸)與舅舅(北條義時，政子的弟弟)找人暗殺身亡，然後大兒子的兒子(公曉，政子的孫子)又為了報殺父之仇，最後也在鶴岡八幡宮回頭暗殺自己的小叔叔-源實朝(政子的二兒子)。這段同一個企業家族裡互相暗算、暗殺來暗殺去的故事，最終結果就是，源董旗下有源氏繼承血統的後代全部死光了，企業總部內剩下可以持續經營「鎌倉幕府」的人，就剩下了政子娘家這邊的北條家族了。

此時，遠在京都，原本還很開心地跟源家大公子一起看足球比賽、跟二公子一起玩switch的天皇家，開始蠢蠢欲動了。由於源董之前還算是有恩於朝廷的，所以如果天皇是總統的話，那源董就是政商手腕很高明的企業家，天皇對於企業家的第二代當然也不會有太多的防備。但這次不同了，由於源家的後代都死光了，此時北條政子家族這邊的人由於沒有立場(血源)跟天皇申請營業負責人的變更申請，便開始以「執權(一種官職)」自稱，一屁股坐上沙發後，轉過頭來跟天皇說:「沒事~沒事~我只是代理人罷了，鎌倉幕府這間公司還是有在繼續營運喔~」。天皇家看著北條這一家的人，越想越不對勁，不對啊，你是誰?你憑甚麼坐在這裡發號施令?於是，天皇家與北條家便開始在龍椅上打了起來，天皇家想把龍椅恢復成以前單人座的樣子；北條家則想維持L型沙發的形式，仿造源董的方式持續經營鎌倉幕府企業。當時，北條家的武士們一想到對手是京都派來的天皇家的人，每個人都很害怕，但其實怕的不是武力不及天皇家，而是長久以來被天皇神話所制約的想法「天皇是神，不是人」，導致「心理上」無法採取行動。當時，已經落髮為尼的北條政子察覺這一點，便在氣勢低落的眾武士面前發表了一段演說，翻成現代版本的白話文大意是說:「當初在一片紅海之中，源董帶著你們殺出重圍，好不容易才創立的鎌倉幕府這間公司。如今，你們有薪水可以領、養得起小孩、買得起鐮倉市蛋黃區的豪宅...，這些全都仰賴當時源董的恩惠。現在，你要選擇忘恩負義地去投靠朝廷那些胡搞瞎搞的人，跟隨天皇家的人，背叛我而去?還是要感念源董給你的一切，不惜功名地奮勇殺敵，一起守護源董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並永續經營之?請痛快地說吧!」說罷，底下的武士們全都痛哭流涕、起立鼓掌叫好，並發誓要為死去的源董繼續守護著鎌倉幕府這間公司。自此以後，媒體爭相報導，認為政子真是不輸給她的丈夫，可說是當代一大女企業家，並給予政子一個「尼將軍」的封號。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畢竟自古以來天皇家的權勢真的是不容質疑與反抗的，更何況是要當時的武士拿刀槍架在天皇的脖子上。當時有人就問政子，您說要我們為了源董而戰，但如果今天我的弓箭前方瞄準的是神(意旨天照大神的後裔、皇親國戚)而不是人的時候，請問我這一發箭到底該不該發出去?政子的回答非常有政治頭腦，她說:「如果真遇到這種狀況，收箭，然後降伏他!」，意思就是「不可殺，但可以懲罰他」。當我看到這段故事的時候，我腦中直覺想到了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昭和天皇，就算是到現代，就算麥克阿瑟是美國人，他們不就是用這種「不可殺，但可以懲罰他」方法來處理日本天皇的嗎?但第一個想出這個方法的，居然是八百多年前的一個為愛痴狂的女企業家「北條政子」，我真心覺得她實在是太酷了。

歷史上對於北條政子的評價，其實正反不一，有人認為，如果沒有政子，那麼L型沙發這種二維政治型態的出現，非常可能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天皇家會繼續掌權下去，後面的江戶幕府也沒有機會出現。也有人認為，我們在現代認為理所當然一夫一妻制，其實在當時是不適用的，甚至，當時的認知多把女兒當作可以用來政治、企業聯姻的棋子。所以政子不僅任性地跟源董自由戀愛且為愛私奔，還不准他娶小老婆，所以歷史上給予了她「惡女」這個稱號，認為就是因為她的存在，而導致源董的後繼人選太少，並間接造成鎌倉幕府的接班危機，老公死後還讓自己娘家的人馬來接管公司，這根本就是有甚麼陰謀吧。然而，如果以現在的我來看，反而會覺得這些好像一切都很合理，只取一個老婆合理、老公死了老婆如果能力夠，那就直接接手也沒甚麼大問題，很多企業不都是這樣?而且政子不僅是兩個兒子死了，丈夫也走了，之後女兒、孫子們都一個個比她早過世，一個女人在這樣的人生歷練之下，居然還能接下一間大企業，並與娘家的人經營得有聲有色，我個人覺得她是個非常強大的女企業家。

所以，我常常會提醒自己，「歷史不會變，但人們的看法會變」。有很多時候，無論是看待一個人、一件事，甚至是一個國家、一個宗教，無論我們當下覺得那是有多麼地不合邏輯、沒有道理，甚至是覺得扯到爆了，但這世間上就是沒有「絕對」的存在。因為一樣的事情，放在不同時空之下時，看法或許就會有180度的轉變。當下的創舉，或許是未來的常態；而當下的理所當然，也可能是未來人眼中傻蛋，就像是在日本吃拉麵時發出吸食麵條的聲音是種讚美，但同樣的事情換到歐洲去就叫做不禮貌。如此框在我們生活圈邊上的種種規定與教條，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到快要得憂鬱症的話，雖然我們還不能做時間旅行，但我們已經有空間移動的能力，建議你可以換個環境，或許就能舒適不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