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高一導師給我的學期評語:「心思細膩,能去焦慮更佳。」我的氣管和皮膚過敏都有類固醇和抗組織胺可處理,只有生性細膩敏感無藥醫。
那個人已讀不回,是把我刪除了吧?這個好加句號,表明要我閉嘴了嗎?網路溝通沒有臉部表情,我實在很難判斷;但真實面對面時,我的焦慮又往往讓場面直接僵掉。
心像超重的衣架橫槓,垂掛著爸爸晚回家的疲憊、媽媽工作上的求好心切、妹妹找不到線頭的紛亂課業,以及從小到大同學們的壓力宣洩。橫槓和橋墩一樣,都有載重量,當我意識到快承受不住時,就躲進房間,不然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中,如同穿著迷彩服,卻不在叢林裡,而是被丟入白茫茫的雪景一樣突兀。
我一直很喜歡一個算式:任何數的零次方都等於一,當然除了零的零次方以外。國中上數學課的指數單元時,聽到了這個算式,我內心簡直晴天霹靂,完全找到了我人生的目標。
零次方是一個制衡彼此關係的調整器,不論進去的數字是大是小是正是負,都能順利解套,天下為一。
有人討厭凡事都有存在意義的廢話,我則厭惡能者多勞這樣的邏輯。除了買彩券外,其實所有事都沒有祕訣。球類比賽時,球評說:贏家就是一分一分拿,把球打進界內灌進籃框。那麼輸家當然便是一分一分失,讓球噴出界外或籃框,我也可以當球評了。
因為努力,所以我得到了多事的懲罰,我的日子全是秋天的蕭颯氣氛,不是有句話叫多事之秋嗎?但周遭親友總期待我每次出場都擺出陽光笑臉。太陽是恆星沒錯,但恆星也會死,只要再經過50億年。
公車上不斷播放:「請緊握扶手,待車輛停妥再移動。」我是別人的扶手無誤,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車輛停妥了沒,但肯定沒有人想從我心頭移動。
我不是聖人,還是會在意。說實話,當我發現自己在意那一瞬間,非常開心!
爬山是零次方,除了救難隊,沒有人從天而降,直登山頂。不論是無數的階梯拾級而上,或是在軟爛黃泥百轉千迴後,享受下山時的輕鬆快意。因為沿路可以聽到愛山的人賣力的喘息,非常自然和諧,那是付出努力的人演奏的樂曲。跑步也許有天賦,但爬山沒有,再優秀的人在山裡都得低頭臣服,每一個登頂的人,不過是征服了自己冒出再壓下的放棄念頭,每一步都踏實。
種花草也是一種老實的所得,不見得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但我服膺不耕耘絕對沒收穫的哲學。不錦上添花,也無法仰仗他人庇蔭。每一粒種子,在自己的土地上坦然茁壯。
有一種銀扇草,英文名叫誠實,因為它薄且半透明的扇形果莢,像是一枚銀色綢緞表面的團扇。果莢還像個錢包,逆光透明,能看見裡面的種子,因此名為誠實。有一陣子我的IG名為銀扇草,那時我感受到人情冷暖,暖為嵌字。銀扇草喜歡冷涼的環境,所以往往在秋天播種。但是因為秋播植株不容易長大,所以延遲一年開花。銀扇草還對高溫敏感,往往不易度過高溫的夏日。夏天時要盡量將其置於蔭涼處,避免曝晒。我期望自己誠實地耐寒,用常綠的狀態度過生命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