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學會道別才能繼續昂首#3

第三話 兄弟

她端出切好的水果盤放在客廳茶几上，翼帆和曼青明顯不自在，眼神不敢直接與母親交會，怯怯懦懦的拿起水果叉，倒是孫子天真活潑的回應阿嬤的熱情；「睿睿啊~接下來你要放三天假了，阿公阿嬤過去陪你住好不好?」「妳要問問看大兒子答不答應耶，妳不能亂跑」父親急忙說道，語畢，就像排演好似的，鐵白色大門再度被推開後迅速關上，是翼帆的大哥季洋，「喔~你們來了啊?」「季洋，你來的剛好，我們可以去翼帆家住幾天吧?」母親促狹淘氣的詢問大哥，就像一個徵求家長同意的小女孩。只見季洋面有難色，支支嗚嗚難以吐出隻字片語，曼青見狀趕緊跳出來圓場:「媽來陪睿睿當然好啊!睿睿也很想阿嬤!」，季洋見弟弟的老婆不在意和害怕這怪異的情況，心中的不安稍稍落下，嘴裡迸出:「好」。

屋裡拘束的氣氛逐漸緩和，妻子和母親說說笑笑，聊起兒子的頑劣可愛事蹟，母親的雙眼笑得瞇出一條線，眼裡盡是慈愛，兒子也時不時向阿嬤撒嬌騙老人家糖吃，融洽的氛圍、含飴弄孫，何等難能可貴。

我走到窗邊點起一根菸，大哥心照不宣的跟過來，「說清楚吧!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和大哥從小感情算好，一起征戰附近的小孩，聯手經歷無數場孩子間的爭奪戰役，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兄弟之間的關係不再熱絡，沒事不會聯絡，聯絡也只說重點。「葬儀社的人是我朋友，所以，這不是什麼難事，我是想說，等爸放下了，我再來處理媽的事情，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媽會復活，她也不是真的活過來，有時只有一天，有時會持續好幾天，當她又沒有呼吸時我和爸就再把她放回冰櫃裡」，「這是犯法的，我們不是把所有文件都辦好了嗎?包括死亡證明、告別式，如果讓別人發現這件事，他們一定以為鬧鬼了或是他們腦子有問題」，「我當然知道，所以這件事情我們格外小心，沒有讓別人發現，這幾月來我觀察到，媽每次『回來』都不會有什麼生理需求，包括吃飯、上廁所都不需要，也可以曬太陽，只不過爸會先把窗戶關起來，讓她透過窗花的玻璃曬曬陽光而已…」。

「笑死人了，人都死了還需要曬太陽吸收維生素D喔?!你們想得還真周到!你們當時偷屍體躲避火化，有沒有想到事情越搞越大，現在這樣怎麼收拾?我現在仔細回想，原來爸不願意過來跟我們住，你也說你們陪爸就好，原來是藏著這天大的秘密。」

「你小聲點不要那麼激動，難道你看到媽不開心嗎? 我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如果你早點回來就會發現這些事了，有些事情電話中不好說，需要你親自見證，不然你會以為我們都不正常了。你看看爸，媽走了以後，他的三魂七魄就像被帶走一樣，現在他又恢復活力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如果媽從此又不『回來』了，你覺得爸會有多失落?這一切真的太不符合邏輯了」!「未亡人的傷痛我們沒辦法百分百體會，不過老年喪偶的孤獨感會淹沒一個人的意志，爸一直消沉下去對身體也不好，媽目前的狀況或許是上天的旨意，為了讓爸練習走出悲傷，情感的事，哪有邏輯可言?」

一番辯論後我不再接話，似乎被大哥的論點說服，望向「栩栩如生」的母親，強烈的思念暫時得到些許不踏實的慰藉。

「對了，媽和爸要過去跟你們住幾天，我有幾件事情要跟你交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