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1|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第三一章    晚宴喬凡尼(3-31-3)

我細觀馬克西米利安.斯福爾札,他臉龐纖瘦、五官尖挺,雀斑淡散於死白皮膚上,一對鳳目內的藍綠圓瞳,明淨剪水,猶若鴿子眼睛,尤其澄金略帶粉紅的髮色,令人印象深刻,可能是日耳曼或斯拉夫民族後裔混融荷蘭人血統。他忽轉說華語,道:「聽聞墨薔家研究所所長,乃鉅子閣下之長姐,墨薔梢小姐,由她掌舵的研究所,科技超群、不同凡響。」我尚未反應,本欲回說:「關你屁事。」但見媯盤臉色一沉,一抖軟腰劍刺出,馬克西米利安似早有提防,速舉短騎槍,橫臂一格,以槍身擋劍尖,可又怎抵受得了媯盤擊殺,他催發內力,翻腕勁力滑劍,劍尖破裂槍身,壓制馬克西米利安蹌退、背靠艙牆,劍尖直沒其右肩。
媯盤殺意頓迸、透骨陰寒說道:「你可以死了。」其餘四五名化學騎士,見狀欲救,青曇躍身阻隔,雙方再度對峙。
馬克西米利安額頸滲汗,忍痛苦笑道:「只是玩笑,望東方公爵恕罪⋯⋯。」我心中一凜,領會,這廝沒事提起大姐墨薔梢,而她人在薩爾斯堡等我,等同身陷化學騎士團地盤,莫非要傷害她?我驟怒大罵:「他媽的該死,你們有種沖我來,對付個柔弱女人要不要臉!」
我急忙掏出手機想聯繫墨薔梢,媯盤加重手勁扭劍,再左肘一拐,力壓其喉結,馬克西米利安痛苦低哦,艱辛地斷續吐字:「誤會誤會⋯⋯天大⋯⋯誤會!墨薔梢小姐難得⋯⋯履步⋯⋯敝團管轄地域⋯⋯蓬⋯⋯蓬蓽生輝,敝團團長可⋯⋯可是派出其他化學騎士進行保護⋯⋯免得墨薔梢小姐⋯⋯遇狂蜂浪蝶騷⋯⋯騷擾。」豈料此話一出,引得媯盤更怒,抬膝猛力擊撞其下腹,馬克西米利安痛得彎腰跪下,無法繼續油腔滑調,我曉得是「狂蜂浪蝶」四字,惹惱媯盤醋勁大發,雖厭惡他這番諂媚誑語,卻也間接證明墨薔梢目前人身安全。媯盤拔出軟腰劍,仍指向馬克西米利安,他右肩傷口看似僅冒兩三顆血珠,血流極少,然被「越冥魚藏劍法」所傷者,會逐漸筋爆骨壞、肉腐膚蝕,過程生不如死,愈近死期,心臟愈覺蟲鑽豸噬,最終死相淒慘無比。
說來馬克西米利安就是嘴賤舌長,也非真害了墨薔梢,罪不至死,我望媯盤一眼,他依然緊繃臉孔,殺意卻已消掩,我這才蹲下,按壓馬克西米利安的右肩穴道,施行歸元逆經法替他逼除體內的竄流劍氣,我威脅道:「既然你們派人監視我大姐,就千萬保護好她毫髮無傷,否則我定殺得你們屍骨無存。」
想起荷米斯送來的莎草紙,其內容經禽滑翻譯,大概意思:「公正的諸神,寡人能尋求到忠誠心靈麼?堅信星辰正在密謀,迫使寡人變得無情。不,祂們將無法稱心如意。寡人之力已證明,經受得起此考驗。且讓世人親眼目睹,看背信棄義者,抑或寡人仁慈者,更可久立。」我不明其義,搖頭說:「不懂。」禽滑閉目深思許久,方道:「小淳,你查驗這段文字是否出自《狄托的仁慈》。」我拿出手機邊上網邊咕噥:「狄仁傑我倒是清楚得很,《狄托的仁慈》嘛,我不⋯⋯咦?莫札特!」禽滑輾笑:「果然是沃夫岡.阿瑪迪斯.莫札特的歌劇。」我五官擰皺成團,大聲說:「我抗議!」禽滑露出悲憫神情,風涼說道:「怪不得他人。想當年燄和烏龜佬在歐洲遊歷時,那教箇日學夜修,馮論藝術、音樂、宮廷舞或劍擊,乃至品酒制饌,無不精通,偏生小淳你文藝造詣絕差⋯⋯。」我辯說:「不是吧,他們傀儡師也太做作,用什麼希臘化埃及文寫莫札特的歌劇,有病啊!」
禽滑撇嘴一笑,道:「這可是試探墨薔家的弦外之意。」我奇道:「怎麼說?」禽滑冷笑傲道:「哼哈,未免忒小覷墨薔家破謎能力。」我搔搔頭,苦笑回答:「不,他們是認真地小覷,叫我就解不出信裡謎團。」禽滑嘆氣說:「唉,歷任鉅子沒你一個這麼廢的。」我嘿嘿痞笑,坦然默認,禽滑續道:「一七九一年,莫札特接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哈布斯堡王朝的利奧波德二世,為慶祝加冕,所委托創作的新歌劇《狄托的仁慈》,偕妻子第二次前往布拉格。歌劇中的『狄托王』,即指羅馬皇帝提圖斯.弗拉維烏斯.維斯帕西亞努斯。」聽到一堆落落長的專有名詞,我差點兒沒睡著,說道:「麻煩講人話。」禽滑又嘆:「提圖斯繼位後兩個月,發生了坎帕尼亞的維蘇威火山爆發災難。」我驀地恍然大悟,道:「龐貝古城遺址!」禽滑輕輕搖扇,說道:「火山灰掩埋的屍體,像否經過細膩摹擬而雕刻成的『石像鬼』?」
回憶兩人對話,我內心湧升不安,且早先在京都,墨薔梢說明薩爾斯堡謀殺事件,當時我回答:「傀儡連續殺人並非奇事,倒是這些被害者身分忒也蹊蹺。」首名被害人,從薩爾斯堡主教堂穹頂墜地身亡,沒人理解為何準備著音樂節演出而排練,飾莫札特歌劇《唐.喬凡尼》中的男主角演員,可不留痕跡地爬上穹頂,更於死前絮語「鴿子」一詞?之後的第二人、第三人同樣死因。除了波希米亞斯拉夫傳統一派的傀儡師,以及聖墓條頓化學騎士團外,莫札特究竟扮演何種角色?
我對馬克西米利安道:「你們大陣仗來襲,重點到底在哪兒?」馬克西米利安扶牆爬站,伸指緩慢推開軟腰劍劍尖,喘道:「知曉傀儡師們向鉅子閣下送信,便來請教。」我直言快語,搖手說:「說得委婉、打得野蠻,總之探我底對吧?不必探,傀儡師送來的信,寫得是歌劇《狄托的仁慈》裡,狄托王終幕臺詞。沒弄清楚真相前,我誰也不幫,你們自個兒的恩怨,少拖墨薔家涉入。」我隨口唸出狄托王臺詞,馬克西米利安見我誠實以告,眼神突然流露羨慕、自卑、嫉妒和悲傷等複雜情緒。
馬克西米利安沉默幾秒,又問:「鉅子閣下,你怎知我偷襲,事先防備?」我頗意外,未料他會如此一問,答道:「發生爆炸加上打鬥此般大騷動,除了這三名空姐外,竟沒任何尖叫聲,也無人來頭等艙查看,要嘛全機的人被控制,要嘛相反全機都是你們的人⋯⋯但我確信是後者⋯⋯因為炸豬排和薩赫蛋糕的食材。」眾人聞言大疑,馬克西米利安惑道:「炸豬排⋯⋯薩赫蛋糕?」挑撿小絨毛咬落於我衣服上的蛋糕屑,用食指、拇指滑捏,解釋:「哪有飛機餐的炸豬排用綿羊豬種,薩赫蛋糕也大量用克里奧羅可可豆?尤其媯大哥那盅伊朗產野生歐鰉魚子醬,更誇張不合理,又不是有房間的飛機⋯⋯所以早懷疑機上有玄機。」說罷,媯盤瞥瞪我,青曇則輕聲噗哧一笑,馬克西米利安亦是一怔,倏爾掩嘴大笑:「哈哈,鉅子閣下,您太風趣幽默,化學騎士們甘拜下風⋯⋯咳,飛機再十來分鐘落地,鉅子閣下欲停機坪上續戰,抑或就此別過?」我擺手說:「快滾吧,玄異圈之事莫傷及常人,反正我人都到奧捷,還愁沒機會幹架。」
媯盤莫名其妙地喃言一句:「小馬克今天又沒來上學。」馬克西米利安猛然一顫,我沒聽真切,但對於「沒來上學」關鍵詞,反應蠻大,我身體也抖了一下,理直氣壯地大聲回答:「早叫少兒幫我請假了。」媯盤劍入腰帶,恢復平靜陰森的口吻:「咯咯,也虧得只禽滑少兒稀罕你當寶。」
馬克西米利安些許激動,深沉凝視媯盤,對我仨鞠躬,由其餘那四五人攙扶,走出頭等艙。待飛機甫停定,馬克西米利安一應相關人等,搶身於前離開,後全機淨空,我三人方慢悠悠下機。空姐、空少們照常笑容可掬、親切揮手道別,咸化學騎士喬裝,彷彿機上戰鬥從未發生。我以懷疑目光偷覷媯盤,該不是他已預測聖墓條頓化學騎士會現身,打算會一會他們,故不駛墨薔自家飛機吧?近十二多小時的長途坐躺,雙腳一踩地,我用力展胸扭腰、活絡筋骨,並連忙通話墨薔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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