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諸神行走地上
羽卒
2022-04-06|閱讀時間 ‧ 約 15 分鐘

【Garmarna】Förbundet（2020）﹕瑞典式詩意謀殺同盟

瑞典式詩意謀殺同盟

Garmarna 是一隊在 1990 年成立的瑞典民謠搖滾樂團，以演唱古斯堪地那維亞民謠為主。雖然他們的音樂旅程因家庭、學業、工作等原因而顯得斷斷續續，創團至今連同 EP 只出過 8 張唱片，但 Garmarna 在異教民謠或同類型音樂嶄露頭角之前，已經創作出模糊傳統與現代邊界的作品了。
《Förbundet》是他們發行的第 7 張唱片，儘管題材與風格都彌漫著與死亡共舞的黑暗，創團成員之一的 Stefan 表示他們著重表現的是瑞典文化，而非作品中陰鬱的氛圍。他認為傳統故事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粗礪感，給予他們創作這張唱片的靈感。
那些瑞典民間故事述說的死亡方式（及與之相關的暴力行為）五花八門，行兇者有心高氣傲的年輕人、嫉妒妹妹的女孩、一言不合便宰了兄弟的男孩、獨自手刃多名宮廷侍臣的小女孩，以及濃烈的愛意。在這些血腥又醜陋至極的縫隙之中，藏著凡人無法擺脫的貪嗔癡，就讓 Garmarna 撥弄著民謠樂器，以迷人的瑞典語為你娓娓道來。
購買《Förbundet》電子版﹕ @garmarna_official | Linktree Garmarna – Bandc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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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目

1. Ramunder (feat. Anders Norudde) ❦
這首歌的內容出自一首在斯堪地那維亞廣為泛傳的中世紀民謠，名為「Ramund den Unge／Ramund the Young」。相信元祖版本來自瑞典，不同的北歐國家再衍生出各自的變體版本。
故事圍繞著一名年輕又大膽的主人公 Ramund。他在民謠中做了兩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一是手刃了巨人之王，並帶走他原本想奉獻給 Ramund 以換取和平的黃金；二是殺死了一名皇帝，奪走他的國土和最年幼的女兒。
Ramund 是一個人設超級中二病的角色。他會做出以上橫蠻無理的事情，並非他必須要這麼做，而是他能夠這麼做。
當 Ramund 來到巨人居住的島上，巨人之王先是向 Ramund 示好，承諾會奉獻七桶燦如艷陽的黃金，希望 Ramund 能夠饒他一命。Ramund 反駁道﹕「那些我可以自己拿走。」
然後二人打了起來。
Ramund 拉住巨人之王的鬍子，用力到他的牙齒直接掉光光，接著把他的頭斬了下來，將黃金、珠寶和金錢盛滿七艘船。
當 Ramund 接著航行到皇帝的國度時，皇帝跟巨人之王一樣被對方的氣勢和能力嚇到，先是求饒，隨後亦被 Ramund 斬下頭來。
民謠不斷強調 Ramund「年輕」和「大膽」的特質，但他在言談間展現的傲氣揭露了他喜歡宰制他人的本質。他的確擁有傲視群雄的格鬥技巧，連命運都站在他背後推波助瀾。
這樣的人，有甚麼好怕的呢？

2. Två Systrar (Two Sisters) feat. Maria Franz ❦
《兩姊妹》 (The Twa Sisters / The Two Sisters) 是一首最早於十七世紀中期在歐洲地區廣為流傳的謀殺民謠 (murder ballad)，講述一位女孩被嫉妒她的姊姊溺死的故事。人們相信這首歌來自英格蘭或蘇格蘭，可能是諾森伯蘭地區，但在歐陸（尤其是斯堪地那維亞）也找到相同主題的歌謠。這些歌謠的歌詞排列方式也很相似。
Garmarna 版本的一對姊妹住在海邊，擁有完全相反的個性。妹妹像太陽一般明亮、討人歡喜，姊姊像黑夜泥土一般陰鬱、惹人嫌。有一次，姊姊邀請妹妹跟她一同前往海邊，心懷不軌的姊姊從崖上把妹妹推下海。妹妹在海中一次次以珍貴的物品換取姊姊的援助，包括金冠、金手鐲，甚至是自己的愛人，但姊姊早已鐵了心腸要殺死她，並與她的愛人結婚。
妹妹的屍體最後被在夜間捕魚的漁夫發現。他們用她的胸骨和金髮製成一座豎琴，在姊姊的婚禮上彈奏。當豎琴彈奏出首個音符時，妹妹的聲音從她的墳墓中傳出。為了復仇，她對心狠手辣的姊姊下了詛咒，故事至此完結。
有一些版本指妹妹最後沉冤得雪，姊姊在琴聲中突然死去，或是妹妹在以琴聲訴說自身故事之後，得以復活。
取材自同一傳說的〈Harpa Toner〉﹕ 【歌詞】L.E.A.F. – Harpa Toner／豎琴之聲 〈Harpa Toner〉的歌詞講述兩姊妹是一位住在海邊的農夫的女兒。有一天，姊姊向妹妹建議到河邊走一趟。她渴望得到妹妹的愛人，於是趁妹妹不注意的時候，把她推進海裡，任由她溺斃……

3. Dagen Flyr (The Day is flying by) ❦
〈Dagen Flyr〉的歌詞出自一首收錄在《瑞典詩篇集 1819／Den svenska psalmboken 1819》之中的聖詩，編號 359。作者是 Per Adolf Sondén，一位瑞典牧師及文學史學家。
《瑞典詩篇集》的聖詩分類非常仔細，〈Mig dagen flyr〉被收錄在「用於特殊人士、時刻與場合﹕青春與衰老﹕為老者而設」的分類之下（嗯真的不能亂唱會惹人 377）。歌中談及歲月催人老的現實，主角感謝神在自己感到脆弱的時刻不離左右，並請求衪在死亡降臨自身時賜予他慈悲，引領他的靈魂至天國，終得自由。
Garmarna 指這首歌來自愛沙尼亞說瑞典語的地區。雖然主旨與死亡有關，但他們並不認為迎接死亡是一件憂鬱的事情，由小提琴帶領的主旋律讓這首歌顯得異常輕快，恰恰反映了他們面對死亡的正面態度。

4. Sven i Rosengård (Sven of Rosengård) ❦
《Sven i Rosengård》是一首傳統瑞典民謠，標題意為「玫瑰莊園的年輕人」（Rosengård 直譯「玫瑰莊園 rose manor」，是瑞典的一個地區；Sven 或許是年輕人的名字）。整首歌由年輕人和母親的對答組成，每一段年輕人總以一句「妳要麼等我到很晚，要麼永遠等不到我」作總結。
起初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家常的玩笑話。母親問他為甚麼這麼晚才回來，他說他到馬厩去了，餵馬兒喝水。
然後隨著事態發展，這句話漸漸染上了生離死別的氛圍。母親問他為何劍上染了血，他說他教訓了兄弟一頓。母親問他現在打算怎麼辦，他說他要逃離這個國家。母親問他甚麼時候才會回家，他說要等教堂凋零、烏鴉變白、天鵝變黑、松樹長樹葉、白樺長針葉，他才會回家。
「妳要麼等我到很晚，要麼永遠等不到我。」
母親心焦如焚與兒子漠不關心的態度形成極大對比，陰沈的歌聲預示著一位年邁母親形單影隻地守候在家的身影。

5. Ur världen att gå (Leaving this World) ❦
〈Ur världen att gå〉的主題跟〈3. Dagen Flyr〉一樣，都是學會放下執著，正面擁抱死亡。
我認為前者的心境可以分為三個層次，由聆聽、接納至祈願。
第一個層次是聆聽死亡的呼喚，在死亡解臨之前打點好家裡的一切（歌詞第一、二段）。
第二個層次是接受自己身為凡人終有一死的事實，死後肉體將如花草一般凋零（歌詞第三、四段）。
第三個層次是反思自身罪孽，珍重之語說再多亦無益，只求靈魂得到安息（歌詞第五、六段）。

6. Vägskäl (Crossing)
這一首原創歌曲描述了我們站在生與死的十字路口時，所體會到的複雜心情。
生命之旅以誕生為起始、死亡為結束，我們邁出的每一步都是時間流逝的證明。走過的路盡成回憶，佇立的當下是唯一的真實。黑暗的前路由回憶中令人懷念的點滴照亮，我們為死者點起匯流的燭光，也獻給將來為自己祈禱的人。我們會提早說「再見」，或是更有希望一點的「再會」。
我們感到孤獨，但並不孤單。

7. Lussi Lilla (Little Lussi) feat. Ulf Gruvberg ❦
這個版本的〈Lussi Lilla〉改篇自瑞典-挪威民謠搖滾樂團 Folk och Rackare 在 1978 年發行的同名歌曲，標題意為「小露西（Little Lucy）」。原曲是一首傳統瑞典民謠，收錄在《瑞典中世紀民謠全集（Sweden’s Medieval Ballards）》之中，被歸類在「騎士歌曲（Riddarvisor）」之下，編號 105。
這個「騎士」不是別人，正是這首歌的主角露西。
她原本在舞台上為國王的侍臣表演，其中兩名侍臣動了歪念，打算給小露西一點額外的獎（強）勵（暴）。（FBI! Open up!）
露西向兄弟求救，結果她的兄弟把劍塞進她手裡，叫她盡最大能力保護自己。於是，暴走的露西一口氣殺了五十名侍臣！
國王召見露西，問她昨天為甚麼要殺了那些侍臣。露西回答﹕「我為您宰掉的不是侍臣，他們只是試圖攻擊我的流氓。」國王大喜過望，他把露西抱起放到腿上，賜給她一頂金冠，並給了她一個吻。
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想想算了 - Meme 梗圖倉庫上傳者：超可i鴨紙O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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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中反覆出現主角的名字「Lussi Lilla」或「Lussi」，不斷強調露西的存在感；而「露西輕盈地在舞台上穿梭 Then she threads so lightly up on the stage」這句歌詞，與「露西一下子手刃五十名侍臣」的自衛行為相映成趣。她的角色由為男性提供歡愉的纖弱女孩，換身一變成為勇於反抗暴力的英雌。
Garmarna 版本的旋律非常黑暗，但故事在某程度上卻是意料之外的歡樂（？），也讓我衍生了很多疑問，譬如﹕露西的真正身份、她為何年紀這麼小便在宮廷表演、她為何勇武過人、另外 48 人為何掃到颱風尾、國王聽見露西回答的反應等等等等。

8. Avskedet (Departure) ❦
這是一首屬於水手的歌，收錄在瑞典醫師及作家 August Bondeson 於 1903 年出版的瑞典歌集（August Bondesons visbok: folkets visor sådana de lefva och sjungas ännu i vår tid）之中，主題是「最後一次道別」。
一名水手在海灘準備了一艘小船正要出航，不得不與愛人道別。他們應該已經互相道別很多次了，而這次是最後一次。
水手把掛滿旗幟和三角旗的小船比喻成自己的棺材，可見這次出航風險很高，他可能無法活著回來，又或是遠離這份深沈的愛意，讓他覺得痛苦得無法獨活。
第二段歌詞的描述含蓄而具體，閱聽者彷彿可以看見水手拂過愛人哭得通紅的臉頰，親上她甜甜的嘴唇，最後看進她泛著淚光的眼睛裡。對方悲傷的面容令他心痛如絞，直把這份愛比喻成四月的飄雪，轉瞬便要融化、消失。這份愛消失的時候，他也會隨之死去，唯有寄望五月速速歸來。
雖然沈重的鼓聲從一開始便踩在閱聽者的心頭，手搖琴的旋律訴說著離別的哀傷，但是我很喜歡這首歌。

9. Din Grav (Your Grave) ❦
這首也是原創歌曲，接續上一首歌大海的意象，將灰暗的水域視為絕望者的墳墓。歌者以平靜的心態迎接死亡，墮入無法釐定疆界的領域。

同場加映﹕山妖的求愛（Herr Mannelig）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瑞典民謠，Youtube 上各種版本多不勝數，而 Garmarna 的〈Herr Mannelig〉為 1996 年以來的元祖版本。
故事講述一個女山妖嘗試說服一位年輕的人類男子 Sir Mannelig 迎娶她。她送給他諸多頂級的禮物，但最後被無情地拒絕了。詳見這一篇﹕【山妖的求愛】求的是愛，還是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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