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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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lius, Philosophia reformata, 1622
「형,我以為你隔天就來,沒想到隔了這麼久?」澳福見到榮格出現在店門口,開心地揮手,並且走向櫃台,順手拿了幾個麵包裝進袋子裡,「約翰、瑪莉,我好酒不見的朋友*來了,下次再和你們聊囉~」孩子們知道這是澳福的好朋友,不多逗留打擾,接過紙袋,出門時還向門口的榮格及吳爾芙點頭致意,「拜拜~」

「형,你發生什麼事了嗎?」澳福在門口揮手送走孩子們後,回過頭來再問一次榮格,「該不會是吃了自己做的麵包,壞了肚子吧?」

「沒的事;那麵包很好吃呢,孩子們都吃得很開心呢!」

「對呀,我帶麵包回去給大家吃,每個人幾乎都不相信,說我一個大小姐怎麼可能會自己動手做;吃完之後,大家紛紛向我索討,說太好吃了,還說麵包裡吃得出我的愛心。沃夫先生,你帶我們做麵包,怎麼會這麼特別呢?」

「呵呵~」澳福被安東妮這麼一稱讚,搔搔頭露出微笑,顯得有些害羞。「형,你怎麼這些天沒出現呢?」手勢招呼著他們進到麵包店裡來,順手關上門,翻過牌子,「休息中」。

「沃夫,我也很想來呀,是麵包沒吃完前,我不敢再來呀~才怪!」吳爾芙和澳福被榮格的馬後炮逗笑,「卡爾,最好是你不敢來啦!」

「其實我是很想來…」榮格正色道,另外兩人都安靜下來望著他,「…很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幾乎都沒睡,精神很好地完成了一幅畫,幾乎是滿滿的紅色充滿了整個畫面,大概是聽了那隻猴子在火爐裡被烤的故事,給我充足的靈感…」

「…不過,畫完那幅畫之後,我就像是洩了氣的球一樣,好多天都沒什麼精神…」澳福拿過兩杯水,分別遞給榮格和吳爾芙,「那也就算了,更誇張的是,那幾天我只要想出門來找你,頭就開始痛起來,好像我的腦袋被一層厚厚的霧氣籠罩,無法正常思考,這狀況會持續一陣子,到我打消來找你的念頭才會慢慢消退。一直到前天,我還想著要來找你,腦霧的狀態沒有出現,才敢今天再約了安東妮來找你。」

澳福領著榮格和吳爾芙走到烘焙坊後方的工作區,分別遞給他們一人一件圍裙,又示意他們洗手,很快三個人站在工作枱前,開始揉起麵團聊了開來。

「腦霧?你怎麼沒告訴我呢?」吳爾芙驚聲詢問,伸出手向著榮格的額頭,才到一半,意識到澳福在場而慢慢收回。

「當時我害怕極了,好像有什麼莫名的力量在阻止我過來,巴特,(BUT,榮格在此時換為英語)我越想越不對勁,明明來找你揉麵團、純聊天是件很開心的事,怎麼會是造成我頭痛的原因呢…」

「感應!」澳福打響了手指,突然出聲,吳爾芙轉頭望著澳福,好奇是怎麼一回事。

「共時性,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榮格露出笑容,接著:「不然我平常頭好壯壯,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念頭而頭痛呢?倒是沃夫,你說感應,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我中華帝國的傳統醫學裡有個說法,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你的頭痛不是你的頭痛~就是說,一個人就像是個小宇宙,有月亮有太陽(陰陽),有表面有裏面(表裏),有看不到和看得到的(虛實),有寒冷有炎熱(寒熱)…」

「說人話,沃夫!你這個黃皮猴子的後輩~」榮格笑著說。

「卡爾,你來到沃夫的烘焙坊,好像就換了一個人呢!」

「總強過你那時倒在地上像個綠皮的蘿勒~哈!」澳福也笑著回應;有同伴可以這樣子直來直往的互相吐槽,不必擔心傷了對方的自尊,此外在遇到榮格之後,也開始認識了約翰那些小朋友,世界開始不同,真是奇妙的感應。澳福內心一陣溫暖。

「好啦,我來說人話…」澳福慢慢解釋中華的醫學原理,「…那些你看不見的症狀,其實是潛藏在你的身體裡,除非是被什麼事情誘發,平常是不會出現。你想來這裡的念頭,卻誘發你的頭痛,這表示來這裡,嗯…摔麵團…對你有好處,只是你以前沒有機會接觸而已…」

「對耶,卡爾,就我對你的認識,你頭腦好反應快,話又多,但很少聽你提到和身體有關的事情。」

「這是…對啦…」本來想回嘴的榮格,看了澳福一眼後,便安靜不再說話,等待澳福進一步解釋。

「那些原本壓抑著你的事情,我不曉得是什麼,會不會和吳爾芙小姐提到的佛洛依德有關,我不清楚,巴特,(BUT)你的身體鬆動了、你也體會了那種身體流動的美好,那就是你所需要的。頭會痛,表示你的頭腦需要放鬆。」澳福停了會兒,啜了水。

「以我自己為例。我們的中華醫學裡,有個療法叫做針刺,就是拿著粗細不一的金屬針在病人身上的重要洞穴刺戳,然後會改善身體的症狀…」

「那會不會流很多血呢?」吳爾芙嚇到差點兒吃手手,趕緊提出她的疑問。

「當然會囉,如果是我來戳的話!哈~」澳福眼看吳爾芙露出害怕的神情,笑了出來,「但是,受過訓練的中華醫師,他知道戳在什麼地方會有效果;我之前左手的肩膀受了傷,手抬不起來,一舉手就痛。結果去看了中華醫師,他拿著針往我右腳的膝蓋窩戳下去,才這麼一下,我的左手就可以抬起來,不會那麼痛了…」

眼看榮格和吳爾芙聽到合不攏嘴,澳福接著,「在中華醫學的觀念裡,月亮和太陽(榮格:真的是月亮和太陽嗎?),陰陽(榮格:硬樣。吳爾芙:你就先聽沃夫怎麼說)是同一件事情,就像是一隻手,有手背有手掌,這兩個合起來才是完整;如果你提到手,卻沒有看到手背或手掌,那就不完整了。放大一點來看,膝蓋和肩膀都是身體的組成,因此一個地方受傷了,就要從相對的地方著手醫治,這才是完整的治療。」

「卡爾,按照沃夫的說法,你在揉麵團的身體活動中獲得自由釋放,這和你前陣子的靈視現象剛好形成對比,解決了你當時的困擾;同時,你的靈魂透過頭疼的症狀,強烈提醒你對身體的忽略,剛好也是你所需要的。沃夫,你說有看不到和看得到的(虛實),就是要互相處理,是不是就像這樣子呢?」

「噢…我想到了…現在我們揉麵團,就是先將麵粉築成圍牆才倒水。如果沒有那個空間,水也沒地方倒,或者倒了就會流溢出來變得一團糟。所以說,如果要完成揉麵團這件事情,我會需要實體的麵粉以及麵粉圍出來的空間,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同時存在,才能夠實現…等等,如果,把揉麵團這觀念置換為『成為一個人』這件事情,是不是也需要這對比的東西呢?」榮格停下揉麵團的動作,望著沾滿麵粉的雙手,突然有感而發。

「卡爾,會不會沃夫的這個概念,套用在不同地方,主體不同,其實都包涵了成對的元素?如果套用在人身上,有看得到的肉體,也有看不到的心靈,合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人。這也是硬樣!」

「我只個做麵包的小小鄉民,跟著勞師傅讀過幾年書,吃過幾帖方劑、被扎過幾針,其他我就不懂了~」澳福拍拍工作枱上的一球麵團,「記得,揉好麵團就要放進盆子、蓋上溼布,讓它發酵,不然會乾掉~」

榮格和吳爾芙也迅速將麵團揉成球,分別放進澳福準備好的盆子裡、覆上溼布,洗手去了。
「卡爾,怎麼聽起來,你和沃夫先生一起做麵包那段時間得到的一些體驗,什麼硬樣,和你後來寫的《心理類型》(Psychological Types)有那麼點關係呢?」

「朵拉,是陰陽,不是硬樣,呵呵~沃夫的那些華語聲調,還真是不好搞咧!」榮格又再吸了口煙斗,長長吐了一口氣,「不止是如此,那段時間的經驗,還有更精彩的呢!」

「更精彩?什麼意思呢?是你學做麵包打算開店、發行麵包幣,然後到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嗎?」

「卡爾,這幾天我讀到一些書,其中有個圖片我印象特別深刻,這次帶來給你看看。吳爾芙翻了她帶來的袋子,拿出一本書《哲學改革》(Philosophia Reformata),翻到她作了記號的地方,「呶,你看,fermentatio** 就在這裡…」

「…這是一本煉金術的書,十七世紀寫出來的,」吳爾芙在榮格翻閱時,加以說明,澳福也湊過頭去,自然是有看沒有懂:都是黑白圖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趣的是,沃夫提到的硬樣,這幅版畫裡也有月亮和太陽***,標題就叫做發酵。十七世紀的觀念和中華帝國的觀點,竟然有關連。而且,沃夫那猴子的故事提到,牠在火爐裡被烤反而成就了厲害的眼睛,煉金術士燒烤各種材質原料,也是為了提煉出黃金,甚至我們揉出來的麵團,最後也是透烘烤才變成可口的麵包。會不會…」

「…每個人都要經過『烤』驗才能變成黃金?」榮格接過吳爾芙的話。從澳福的角度看過去,很難分辨榮格的眼神是迷惑、堅定、好奇,還是興奮。

*向「很久沒有敬我了你」致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2znn4B8KaM

** 14. 發酵。 一個人用右手將種子撒在有溝的田裡。 地上躺著一個太陽頭和月亮頭的人影,他們的腳指向相反的方向。 從右邊,一個長著翅膀的天使吹著喇叭,左肩上掛著一根權杖。

***Philosophia Reformata & the Angel with a Trumpet
https://www.labyrinthdesigners.org/alchemic-pictures/philosophia-reformata-the-angel-with-a-trum
p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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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煉金師或許不用心理學詞彙描述他們的經驗,不過榮格指出,他們從事的的確是心理歷程。此一轉化歷程的主要部分,是在師父的指導下,把自己完全置入『煉金鼎爐』當中。」《榮格與密宗的29個覺》 ‥
「因為他從你的眼中看到你的真誠相待,所以才會這麼認真看著你,也是看著自己,以及他自己的美好。」我說。 沒說的是,我也從實習生的身上,看到我自己。
*慶祝連載到第25集,長達1年的時間,謝謝大家。前三位貼出『我愛麵包,我愛榮格』於本粉專的讀者,將贈送手工麵包一條;大家一起來玩! ^U^
「…當別人也對我敞開心房,彼此毫不掩飾自己的脆弱時,真正的信賴關係油然而生。正因為人是多麼脆弱的存在,所以才要打造建築,與夥伴們一起打造建築。」《隈研吾 / 奔跑的負建築家》 曾經有建築系學生問我:「如何才能遇到適合的『素材』?」我的答案是:「素材裡有人。」這句話道盡箇中道理。
「我都四十好幾了,這個年紀失婚又帶著兩個孩子,也沒有什麼專長,你怎麼會這麼肯定,我能玩出自己的一片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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