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寐時刻，清醒的人

「5、4、3、2、1，新年快樂！」

新年第一天，HO-YO餅乾店吳老闆決定做一個不一樣的決定──等到最後一組客人離開，他才收店。突發奇想的當下，員工覆議老闆的瘋狂，陪伴該組客人看著星星沿著軌道移動、等待天空第一抹橘的金黃的雲彩。早上六點才開始收拾店面。「常常都會覺得客人好像把這裡當成巷口的麵店，來的人感覺都很舒適、沒什麼壓力的樣子。」

依循著地圖、走過舊有河道的蜿蜒路徑，HO-YO餅乾店位在不到三米寬的窄巷中、隱身在有著偌大廟埕的廟宇後方。每週三到六的晚間七點，HO-YO餅乾店冰櫃的燈點亮，夜貓子吳老闆的一天才開始。端出白日準備好的餡料、午後烘烤完成的塔皮，夜晚吳老闆俐落地將甜點組裝。不好吃的，老闆不賣；不喜歡的口味，絕不上架；熟成度不夠的，無法及格。交遞到客人面前的，是一份份老闆對於甜點的自信與品質的堅持。

製作餅乾的九年來，終如一日。

九年前，還在念國立台南藝術大學造型所的吳老闆，收到朋友的市集擺攤邀請。一時半刻不知兜售些什麼好，老闆想起平時消遣的拿手娛樂，烘焙。因而決定販售改良後、口感較為硬脆的美式餅乾。商品決定地隨意，攤名也是如此──他索性寫下「吼唷！怎麼這麼好吃啦！」。隨性的舉動，讓他異軍突起，成功獲取擺攤資格。於是，正在造型所攻讀碩士學位的吳老闆開始平日做研究、假日到市集販售餅乾的日常。起初，餅乾販售的口味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塗滿顆粒花生醬的巧克力餅乾、鋪黏水滴巧克力豆的軟餅乾。後來，老闆研究蛋糕，也開始販售擠上大把鮮奶油的波士頓派。「戚風蛋糕、鮮奶油、草莓，三個分層疊加，是最邪惡、也最喜歡的組合。」

事業草創的隔年，學校規定研究所延畢的學生不再具有工作室使用資格。於是，他趁著研究空檔到台南市區「鑽巷子」，解放研究壓力的同時，也尋覓工作室落腳處。鑽著鑽著，剛好經過中正路一帶的小徑，現址張貼斗大的出租招牌。聯絡了房東、當天看完便決定是它了。「在吵雜的市區，能夠找到這一處安靜的空間，很吸引我。」承租後，他移除前個租客施工的辦公室天花，還原老房子的屋瓦與木結構。除此之外，他加入輕隔間牆，藉以分劃出兩個狹長空間──一側販售餅乾甜點，另一側則作為藝文展演使用；二樓則為造型所研究生們的工作室。靜僻之隅，空間裡也承繼著都市的喧鬧──走道的燈是老闆從二手市集打撈回來的路燈，二樓的圍欄是廢棄的木門扇、櫃檯貼著老式的合院磁磚貼、播音系統是大街小巷的放送頭。視線所及的每一處，都有老闆「再利用」的巧思。

2019年，複合機能的餅乾店與展演空間走入第五個年頭。草創時期的同儕們各自有不同人生規劃，紛紛離開工作室。除此之外，餅乾店的生意也越發忙碌，吳老闆決定再次改造空間──展演空間僅剩下一幅畫家辦展的作品、隨畫框角度調整的聚光燈，並且加入若干組自製桌椅。設計思維敏銳的老闆在空間中發揮他源源不絕的創意。藝廊脫胎成餅乾店內用的座位區，以因應「只能選擇內用」的顧客。到訪甜點店的顧客的年齡層廣泛，踏入店裡的動機也各異。然而，因為有環保限制──外帶甜點需自備容器，否則需加收包裝費──，讓很多人只能在甜點店吃完再離開。「疫情前，針對那些沒帶環保餐具的客人，我們會跟他說『那希望你可以內用』；疫情後，我們有提供植纖維的餐盒，但需要加購購買。」吳老闆不希望因為他的販賣舉動，對地球造成過度負擔。

吳老闆的生活作息影響著餅乾店的營業時間；環境保護的理念影響著每位到訪的顧客；餅乾與甜點的品質控管滿足在府城流連的歸人過客。

八年前，夜間的台南除了酒吧與茶店似乎便無處可去，他於是希望能夠提供一個空間，只要點上一杯飲品，便能不被限時地待在其中；八年後，深夜甜點店雨後春筍般，HO-YO餅乾店的生意卻不減反增。近十年的歲月漂流河道般，物事與人緊跟隨著。吳老闆回憶，曾經有個阿公撞進店裡，指著常溫餅乾櫃，說是要外帶孫子囑咐的課後點心。更有舊地重遊的居民推開門，向老闆分享過去在餅乾店原址的三合院埕嬉鬧的生活回憶。

頭頂上的木桁架見證著房子空間不斷改動、販售模式調整、上門顧客日漸多元。唯一不變的，是夜寐時刻，醒著的吳老闆，以及老闆決定販售餅乾那刻的初心──希望每位到訪的客人咬下手中那片餅乾時，都能喊出「吼唷！怎麼這麼好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