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黑狗洲與大房子 11

　　看樣子晚上不用偷拿老闆的內褲來穿，雖然吳彥仁是三角褲派不過有總是比沒有好太多，不過其他衣物應該得向李芸奾借。

　　平常吳彥仁吃飯吃得快，這次氣弱游絲般緩慢用餐對他來說很難得，平時吃燴飯這種大半是液體的食物，他會像喝飲料幾乎直接吞下去。

　　「芸奾姊姊說要慢慢吃～」

　　「嗯，我這次有。」

　　吳彥仁估算望望的碳烤總匯三明治大概只能吃完半份，剩下的要冰起來當明天的早餐，自己吃或誰吃都沒差，不夠的再去早餐店阿姨那邊買。

　　程梓望吃三明治沒有把包裝紙袋取下來，掉下來的小黃瓜或豬肉片都在袋子裡，偶而有些碎屑噴在鋪在地板的廣告紙或衣服上，吳彥仁會在吃飯空檔看看情況，不是太誇張的凌亂就讓望望繼續進食。

　　這餐吃飯花得時間夠久，從大樓看出去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李芸奾陪阿嬤吃完晚餐才離開房間到客廳探看，望見吳彥仁和望望兩人像在野餐似的坐在客廳大理石地板上吃東西，笑了一下：「紅茶幫我拿一下，珍奶先冰起來，阿嬤說現在喝不下了。」

　　望望從塑膠袋裡雙手捧起比他前手臂還粗的手搖飲紅茶，小跳步地交給李芸奾。

　　吳彥仁和望望都知道李芸奾自備環保吸管，所以沒有問她要不要店家附上的塑膠吸管。

　　「對了，我什麼時候要躲起來？」

　　好不容易把燴飯吃完，吳彥仁放下免洗餐具開口問。

　　「什麼躲起來？」

　　句子省略得太多，李芸奾滿頭霧水。

　　「躲老闆啊！妳不是說我今晚不要騎車比較安全，留下來住一晚嗎？」

　　「喔～那個呀，沒問題，安啦。」

　　根據李芸奾的經驗，老闆不到十二點不會進房子，會不會進到大樓的地下停車場都難說，只要在這之前躲起來睡覺就行，在這之前想用客廳大螢幕看劇也沒問題。

　　「我洗澡都用阿嬤房間的浴室，裡面的沐浴乳和洗髮精之類的都可以用，還是你要去望望的浴室洗？不過望望都是跟我一起洗，所以他房間的浴室有什麼東西我也不太清楚。」

　　李芸奾對年輕男性的戒心低到讓吳彥仁吃驚，不過吳彥仁知道她會這樣想的理由應該是出自於他沒錯。

　　「那……我用阿嬤房間的，平常有人在使用的浴室濕濕的比較不可疑。」

　　「你想好多，好適合偷住在別人家喔。」

　　「這是稱讚嗎？」

　　「當然是呀。」

　　「話說回來……芸奾姊妳什麼時候下班？還是應該問妳有在休假嗎？」

　　「哈哈哈這個嘛——哈哈哈——你先去洗澡好了。」

　　李芸奾拿著紅茶逃走了，看來她的工作時數也違反勞基法。

　　程老闆到底多誇張啊？還是付了可以讓人不想休假的薪水？吳彥仁基本上週末兩天都有休假，但他認為老闆週末自己在家看護阿嬤和照顧望望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太太」離家前是「太太」負擔這些工作，現在是李芸奾週末做兩份工作嗎？

　　越思考越可怕，吳彥仁開始覺得李芸奾月薪最起碼要領十萬。

　　吳彥仁收拾了他和望望吃晚餐製造的垃圾，洗乾淨紙餐盒順便整理了回收垃圾桶，平時他都是下班時順便把垃圾丟到大樓的集中區域，不過今天他不想引人矚目，所以不打算下樓。

　　「這麼說來……今天監視攝影機不會拍到我出去耶，訪客登記簿也不會有離開的簽名…」

　　李芸奾和大樓管理委員會交情很好，也和每個保全人員都熟悉，大概會想辦法處理吧。根據李芸奾的說法，程家有這棟大樓一半以上戶數的產權，卻不太積極出席大樓的會務，好像也很常和里長起衝突。

　　看來程老闆的優點就只是有錢而已嘛，雖然有這點好像也夠用。

　　「那個……芸奾姊和望望你們洗澡沒？」

　　吳彥仁下班可以運用的個人時間太少，平時騎車回市區租屋處已經八九點，每天都覺得沒幹什麼事就得睡覺，睡醒就得上班。難得多了幾個小時的空檔，問他想怎麼消磨這段期間，在這個沒有遊戲主機也沒有電腦的地方，吳彥仁除了玩手機和追劇也沒事可看。今晚也不像平時要整理廚餘然後趕下斑，他很自然地往這個家多的地方聚集。

　　平時吳彥仁下班後，望望都待在阿嬤的房間，李芸奾會把電視轉到台語配音的動畫，看完再轉到連播兩小時的本土連續劇。

　　「還沒啊，望望看完卡通才會洗澡。」

　　李芸奾捧著紅茶，膝蓋上是平板正在播放其他戲劇或電影。

　　「這樣喔……那我先洗？」

　　「好啊，拿衣服給你。」

　　通往李芸奾房間的門一開始就沒有關，李芸奾出來後手上拿著一套很像高中生穿的短袖體育服，但材質輕便得多。

　　「這……我穿得下嗎？」

　　吳彥仁想問自己穿女生睡衣真的沒關係嗎？但沒辦法直接說出口的話講出來自動變得彎彎繞繞。

　　「吳彥仁你比我矮耶。不然下次你放一套睡衣在這裡。」

　　李芸奾忙著追劇，揮揮手把人趕進浴室。

　　阿嬤的浴室裡安裝了很多扶手，有時放在房間裡的便盆椅現在放在淋浴間外，吳彥仁猜想便盆椅可能也有洗澡的功能。

　　匆匆洗完，吳彥仁帶著一身薄荷和花香出浴室，李芸奾和望望已經拿著衣服在外面準備要洗澡。

　　「那個……吹風機……」

　　「我房間床頭的櫃子裡，要用什麼自己拿，想睡覺就睡，自己來喔！」

　　吳彥仁點點頭，接下來的事他不記得了，張眼開來他躺在陌生的床舖上，房間關著燈，只有門外透著微弱照明的昏黃光線，看樣子吳彥仁睡著了，由於頭髮摸起來是乾的，他想自己應該有用吹風機。

　　「芸奾姊？」

　　由於房間裡沒有另一個人的氣息，吳彥仁試著出聲找人，門外傳來回應。

　　「在阿嬤這邊。」

　　吳彥仁走到另一邊的房間，角落的立燈打開在小光源，可以看清楚阿嬤的平緩的呼吸，李芸奾坐在床舖旁的扶手椅上。

　　「我睡很久嗎？」

　　「兩個多小時而已，放心，老闆還沒回來。」

　　「喔……望望呢？」

　　「我才哄睡他剛回來而已。」

　　「這樣他突然醒來不會哭嗎？」

　　「會啊。望望每天早上發現身邊沒人都在大哭。」

　　吳彥仁突然覺得很低落。搞不懂的事太多了。

　　「這個工作好像在填補程家的家務勞動。」

　　「就是這樣，長照、育兒、家事切給三個人來做。」

　　「芸奾姊你有在放假嗎？」

　　「這個嘛……我跟你說過我上輩子是阿嬤的婢女嗎？」

　　「蛤？」

　　「蛤什麼？」

　　李芸奾的聲音冷靜又平和，如果是開玩笑，她現在絕對沒有被逗笑。

　　「……那不是蕾絲邊玩笑嗎？」

　　「什麼蕾絲邊？」

　　「沒、沒事。」

　　「有話直說啦。」

　　「我其實沒有很想知道。」

　　這句話只有一半是真的。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