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尾巴

　　那隻貓是死神。是來拯救我的死神。

　　每到下午三點，那身黑得發亮的身軀就會在太陽下降臨，白色的世界頓時劃過一抹黑。牠輕快的腳步沒有任何阻礙，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從後院的圍牆上走過去。

　　「是誰養的？」

　　「沒人養的，那是隻野貓。」

　　「是誰餵的？」

　　「沒人餵的，真不知道怎麼活的。」

　　我知道，因為他是死神。

　　每到下午三點，就會經過後院的死神。

　　一直以來，後院的景色沒有任何改變。草地，樹木，石頭，盆栽，還有倚靠在圍牆的展示台。展示台上的展示品也一直都沒有變，茶碗，茶杯、茶壺，明明有好多作品可以擺的，擺上的展示品卻一直只有那一個花瓶。

　　他說過，那是他目前為止做得最好的作品，等到能做出與其匹敵的陶器時，他會再放到展示台上。

　　然後三年就像風吹一樣過了。

　　鬧鐘響了，三點了，落地窗外的死神準時降臨，我看著貓咪輕盈地踏著步伐，不受拘束，自由地前進，從圍牆的一端前往另一端。正當經過展示台倚靠著的位置時，那高高翹起的尾巴小小的搖晃了。

　　等待許久的這一刻終於要來了，我屏住氣息，看著黑色死神慢慢地經過展示台，經過花瓶。

　　然後什麼事也沒發生。

　　今天，死神也拋棄我離開了。

　　日復一日，我就這麼看著死神經過花瓶。那條美得發亮的尾巴就是他的鐮刀，能斬斷所有的生命，可惜，今天也只差那麼一點，就能夠毀了那個花瓶。

　　只要揮下那把鐮刀就好了，只要輕輕擺盪那條黑色尾巴就好了。只要這麼做，我就能獲得救贖，我就能自由，我就能解除每天兩點半與三點的鬧鐘。

　　然後那個人就能真正的死去。

　　某天，我發現貓咪的心情特別好，因為那鐮刀搖晃的幅度很大，一定是連日的雨天過後，路面都乾了，令牠感到愉快，同時也讓我充滿了希望。

　　「一定就是今天了……死神要帶走他的那一天……」

　　終於，貓咪的尾巴輕輕一掃，掃到了花瓶。那彎曲的黑色的確碰到了，在我眼前，確實的。

　　可是花瓶卻沒有掉下來。

　　我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了，花瓶卻沒有掉下來，為什麼。難不成眼前一切是我的錯覺？不可能，我看得那麼清楚，難道花瓶是被黏在展示台上了？

　　我急著想確認，死命拉開因為年久失修而難以開啟的落地窗，踏上滿是碎石的土壤，無視腳底傳來的痛楚，拿起花瓶一看。

　　花瓶裡開了花。

　　在室外放置許久的容器，經過大自然的洗禮，早就被填上了塵土、石子、雜草，然後竟然連種子也掉進去了。

　　就連死神也殺不了嗎？正當我這麼想時，卻突然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就好像兩隻手與神經切斷了連結，一點力量都灌不進去。

　　──啊，醫生好像說過，叫我要多吃點東西。

　　於是花瓶從我的手中掉落，應聲粉碎。

　　聽起來很像我想像中，他被車撞倒而死去的劇烈撞擊聲。

　　於是他終於死了，但是，此時此刻得到自由的不是他的幻影，而是我。

　　從這天之後，我就再也沒回到這間空屋了。